经过了一个月枯燥乏味的扎马步与挥剑,虽说还远达不到能跟自己对练的地步,但朱旭也算是把宝贝徒弟拉到了与自己对峙而立的境地,一招一式,都有他亲自接着。
“良儿,想好了姓没有?”
良儿摇了摇头。
当初良这个字,他想了不到一月,如今这个姓,想了将近半年却还没定下来。朱旭也就不再过问,只想着,许是他心底存着寻着亲生父母的心思吧。
朱旭拿手掌接着良儿的拳头,心里也很高兴。这个徒弟天赋很不错,年纪也小。将来一定比自己有出息,不敢说一定成就上四阶,但也是十拿九稳。
至于自己嘛,恐怕这辈子是够呛能踏入太一境的大门,脱离下四阶的凡夫俗子身份。
“良儿,出去走走?”
这些日子,良儿在府中也能正常与人交往,朱旭想着,带他出去走走,兴许便不怕了那闹市熙攘,人来人往。
良儿点点头:“好。”
他还是有点怕。
“还害怕吗?”
“有师傅在,就不怕。”
朱旭虽说是一时兴起带良儿出门,但也不是瞎逛,而是一早就选好了目的地。带着良儿不偏不倚,径直往济天阁名下的一处宅邸去,见一位神童。
“劳烦通禀春山兄,就说朱家子弟来访。”
这姜府的下人是他帮着张罗的,但并不是他亲自相看的,故而不认得他。
“公子稍等,下人这就去。”
姜神童名气再大,终究是个没有官身的孩子,这些下人也是被握着卖身契的奴仆,倒也不像旁的那些恶仆狗仗人势。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嘛。
随着去而复返的下人进了书房,姜神童才放下手中书卷。
“春山兄,叨扰春山兄念书了,是我的不是。”
“朱公子说的哪里话,快坐快坐。早听说朱公子新收了个徒弟,便是这一位?”
“是,我的徒弟,叫良儿。”
姜春山玩笑道:“是个不错的好孩子,瞧着比朱兄正经些。”
朱旭心中不平:你们这群家伙,这张嘴这么欠都是跟谁学的?哦,原来是我啊,那没事了。
“春山兄在这京城可还住得习惯?”
“一切都好。吃穿用度都仰赖朱兄供给,我这些日子只安心在家读书,并无难处。”
“前些日子令堂来京,我当时出使宋国,未曾来拜会。”
“朱兄的性子,大抵是跟家母合不来的。”
啊,正常,我跟很多人都合不来。
“既然春山兄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去给令堂添堵了。”
俩人正聊着天,有人推门进来,来人一身寻常布衣,虽生得矮小了些,好在苗条匀称。许是常年劳作,比那些个官家小姐黑瘦了些,朱旭只来得及瞧见她一双眼睛灵动生趣,来人便被这两位不速之客吓到,一面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瞧着自己的脚尖,一面快步走到姜春山身边。
“姜……公子,这两位是?”
不知她寻常如何称呼姜神童,这一声姜公子叫得格外艰难。
“这位就是我说的朱家公子,另一位是他的第子。”
那女子低着头,对着朱旭,她也不会那些礼节,只是冲朱旭鞠躬:“见过朱公子。”
“这位是?”
朱旭瞧着这女子与姜春山的亲近模样,心中也猜到了八九分。
“这是我的未婚妻,名唤吴巧儿,无巧不成书的巧。”
朱旭笑着冲吴巧儿拱手,半是见礼半是玩笑:“见过嫂夫人。”
人家小姑娘本来就脸皮薄,头都不敢抬,听了这话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怔怔愣愣,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姜春山伸手拉了一下吴巧儿,叫她不用管朱旭的话。
“巧儿,有事?”
“嗯,婆婆叫我问客人在不在咱这儿用吃午饭。”
呦,这都叫上婆婆了。脸皮薄是你的谎言。
“朱兄,留下用过午饭再走?”
“我就不留了。省的打扰你们一家子。我也带着徒儿回家去。”
“我送送朱兄。”
“不用不用。”
朱旭领着良儿往家赶,巧了,半路上遇上一位熟人:在壮侯府有过一面之缘的魏公子。
“魏公子,别来无恙。”
“见过世子。”
“哎,魏公子不必客气。”
“见过世子爷。”
朱旭这才看见,魏公子身边还站着一位,约摸二十五六,一条蝎子辫横街断江,一身衣裳喧宾夺主,廋如竹竿,脚下多不稳;附庸风雅,深秋摇折扇。看起来跟正经人三个字不大沾边。
“这位是?”
“在下赵武,家父工部郎中。”
朱旭挺客气:“哦,原来是赵郎中之子。令尊在朝为官,实心用事,政绩斐然。我也有所耳闻。”
工部赵郎中在朱旭这儿印象分还是挺高的。
“魏公子这是?”
“托这位赵公子的福,为我寻了个账房先生的活,工作稳定,薪水也丰厚。”
“我记得魏公子说书时,多少公子小姐一掷千金。”
魏公子摇了摇头:“德不配位,必遭灾殃。那些公子小姐的赏,我都托人寄回了家乡,助孤寡,建学堂,修桥补路,不敢有私藏。”
“魏公子,人至清则无友啊。”
“小人聚众而如无根之草,君子独行犹胜参天之木。”
“哎!我记得魏公子的家乡是……南安郡长山县?”
魏公子点点头:“世子知道。”
朱旭无奈摇头:“长山县,长山长起火龙长,难呐。”
长山县绝云山,当地人称吃人山。年年复年年,常起山火,接天连地,防不胜防。
“近些年仰赖新朝圣明,渐渐添了许多工事,比小时好了许多了。”
两人站在一块,说了会儿话,不多时就分道扬镳,朱旭还得带小孩赶着回家吃饭呢。
吃过了午饭,良儿罕见地跟朱旭说要一个人出门,说是和朋友有约。朱旭有些好奇,他一共就出去过一趟,哪儿来的朋友?
朱旭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要不要自己跟着一块儿,良儿三令五申地拒绝,朱旭只好由他去,只吩咐四位贴身暗卫中最得力的风暗中跟随,以防不测。
良儿也不认得别的路怎么走,出了门,径直往先前遇上魏公子的那地儿去,早有一位等在那里,正是先前与魏公子同行的赵家赵武。
“良儿小兄弟,这儿这儿!”
赵家公子比良儿大了都快两轮了,跟他称兄道弟,长什么样子。
“赵公子,我来啦。”
原来良儿说的朋友便是这位赵武。
“来来来,快快随我来,随我来。”
上午时候,良儿跟赵武聊过,三言两语,就随口说了自家师傅是个财迷,赵武抓住机会,赶紧表示有办法为世子排忧解难,请良儿下午时候一人来此相会,故而有了现在的场面。
良儿虽然心中有些许提防,但赵武并无歹毒心思。带着良儿直往那闹市去处,良儿也就渐渐放下戒心。一直走到门口挂着个烫金匾额的坊市,那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千金赌坊。
良儿从前也见过赌坊,知道那地儿不是个好去处。
赵武见他为难,赶紧说:“哎,良儿小兄弟,别怕。今儿我做东,赢了你收,输了我付。若是小兄弟运气好,权当为世子排忧解难。若是运气不好,也权当我花些银两陪小兄弟散散心。”
赢了我收,输了他付?还有这样的好事?那岂不是无本净赚的买卖?
“无功不受禄。”
“哎,哎!良儿小兄弟,你问问这整个京城,整个楚国,那个不是佩服你师傅的为人,我只不过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还请良儿小兄弟千万赏脸才是。”
良儿年幼无知,还真没遇到过这样死缠烂打阿谀奉承的,实在拗不过,只好随他进了赌坊。只是再三确认,输了全算他的,自己身上可没有银两。
赵武自然是点头称是。他可不是良儿这样的小孩子,莫说百两千两,就是今儿花出去一万两,只要把这位哄开心了,那便是稳赚的买卖。
赌场里的规矩,良儿也只知道个大概,知道有猜骰子大小的玩意儿,但赵武带着他却玩了个他看得一知半解的东西,只懵懵懂懂听见赵武一直在夸他手气好,白花花的银两成堆成堆地被送到他的面前。
他也不知道这赌局是如何做,也没闹明白如何做输赢,只瞧见自己面前的银两越堆越高,很快就不止千两,便很是高兴。回头把这些钱都交给师傅,师傅肯定会很高兴!
“好好!良儿小兄弟又赢了!来,给钱给钱!都掏钱!咱自个儿一个月也不见得能赢个翻三翻的,良儿小兄弟这运气真是没的说。
“哎哎哎!你小子,愿赌服输,没钱了找柜台抵押。这一行可没有欠账的规矩。
“不要紧不要紧,输了一局就当小爷尚你们的,来,每人多拿一锭。哎呀,叫你拿你就拿,怕什么?”
良儿也没明白,只是大概知道自己赚得很多。自己身前那原本空荡荡的桌面很快堆积起了银山。一千两、一千五百两、两千两、两千五百两,一直到三千两。他听师傅说起过,王府一年的花销也用不了三千两,把这些钱给师傅,未来一年都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