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了坤宁宫,径往二皇子处去,这回总算没有意外,平安抵达。
刚到门口,不用通报,门口管事的宫人赶忙迎接:“世子来啦?方才娘娘吩咐过,世子请进。”
朱旭点了点头,权当回礼了。
进了大门,不用找寻就能看见,二皇子没在屋里,就在屋外搭了书案桌椅坐在院子里念书。
朱旭三步做两步赶到身前,半是关心半是责怪:“怎么就在这里念书?静坐着该冷了。”
转头又责怪宫人:“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二皇子要是有个好歹你们有几个脑袋够抵罪的?”
钟离玟见朱旭过来,放下书本,站起身拉住朱旭的衣裳:“世子哥哥别生气,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想出来。屋里闷得慌,还是外边好。”
朱旭伸手握住钟离玟的手,探他的体温。
“世子哥哥,这儿有暖水袋子,不冷的。”
“脚底下冷不冷?还是吩咐人放个炉子吧。”
“不冷的。太子哥哥送的鞋子,可暖和了。”
今儿天气晴好,不甚冷,也不起风,落雪也早化干净。朱旭试着他手脸都不凉,只好由着他:“好,那玟儿安心念书,我陪着玟儿。”
钟离玟转头看了宫人一眼,早有伶俐的端了板凳来给朱旭坐。朱旭就倚着钟离玟身边坐下,安心守着他看书。
虽然朱旭常常给彦哥哥捣乱,但面对钟离玟,那又该是另一个态度。彦哥哥这么大人了,又这么忙,朱旭给他捣捣乱也不妨事,权当休息了。可二皇子年幼,正是将将读书学习用功的年纪,这时候要是叫朱旭带得不好好读书的坏毛病,那他真就拉出去斩首一个时辰都不多。
他这个年纪,念书也只念个之乎者也,会背诵成文,也不要解释,也不要辩论。句读字音也都是先生上课讲过的,钟离玟心细都做了笔记。没有用的上朱旭的地方。
就这么安静地坐着,一直坐到日上三竿。直到宫人来催吃饭,钟离玟才放下书本。
“下午还要念书吗?”
“嗯。上午课业不重的,下午才是主要的。下午还要念两个时辰。从未时到酉时。”
嚯!这都跟正规上学一样了。
二皇子生虚,腊月十九的生日,离满六岁还有十几天功夫,按规制是不用上学的,这会儿的都得算学前教育。没想到这学前教育这么严格。朱旭看看玟儿的安排,再看看自己整日不务正业的样子,不禁有些羞愧。
很快又找到理由安慰自己:我是将门之后,专心修武的,跟他们天家不能比。
当然,如果他的武艺不是像如今这般不如太子,或许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吃过了饭,小孩子要午睡。朱旭也就守在一边盘膝打坐修行。
日子总这么平静地过,一日复一日,等到那丹阳城的雪都落了两回,忙于政务的皇帝与太子都停了手边事,沿街的店铺都早早关了门,户户挂起了桃枝。今儿就到了腊月二十九,今年十二月小,二十九就是最后一日。当今天下都用夏历,明儿正月初一是岁首。
听那大街小巷好热闹,腰鼓声声驱疫去灾;听那家家户户都喜庆,爆竹阵阵辞旧迎新。
本来爆竹是不该今日放的,最少也要等亥时才放。只是如今百姓也不管这些了,岁末也放,岁首也放,甚至到了初二初三都不停。反正京中太平繁华,不差这几日爆竹。
故而这不过刚过了酉时,哪怕是深居王府之中,也能听见处处噼啪声。
今日王府里头比往常更安静。明面上本就不多的仆从杂役因着年假又少了一小半,连大管家也放假回家去了。管家老家在雪岭,一来一回,就要半个多月。要过了初六才能回来。
王府本来惯是一家四口一桌吃饭的,故而这一晚也没有太大差别,只是饭桌是专用的,比往常大些,饭菜也比往常种类多些罢了。
“阿爹阿娘,我过了年有事,初二出门一趟,赶在上元前回来。”
王妃有些惊诧:“你做什么过了年就要出门?还一去十天半个月的?”
“壮侯府家的小姐想去看看壮侯当年战死的地方,预计过了年去,叫我知道了,我就想着陪她一块儿去,这一去何止千里路程,也不好叫她一个小孩子独自走这一趟。”
“人家府里还少得家丁护院?犯得着你去?”
朱旭摇了摇头:“壮侯府没人啦。一点儿拿得出手的修士都没有了。那些个寻常护卫,遇上个成气候的山匪强盗都够呛。我跟着一块儿去,有我的暗卫护着,总不至于叫寻常恶贼欺负了。”
“当今太平天下,哪里有那样大胆的?”
王妃很不高兴:你倒是考虑得周全,怎么不考虑考虑多些时间在家里陪着娘亲?
“小心些总没错。”
王爷也点头:“也好,你去吧。一路小心,也当替我去看看钟离将军。”
钟离玄那些年一直镇守南疆蛮人,王爷一直在京中坐镇,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但王爷也是真心敬重钟离玄。
看到王爷点头,王妃也是连他一块儿剜了一眼。又转头要闺女的态度:“这事儿你事先也知道?”
“啊?不知道啊!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玉儿年后要走我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哥哥还要同去。”
你不知道才有鬼!你们兄妹两个是一条心,心里一点儿也没有我这个当娘的。
朱雪瑶本就靠着阿娘坐,赶紧挪着椅子往阿娘身边靠了靠,伸手拉住阿娘的手臂:“阿娘,我哪儿也不去,一心要陪在阿娘身边。”
“哼!还算你有良心。”
朱旭心底冷笑:你就装吧!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我就不信过了初六等那些相熟的小姐们得空了,王府里还能找得着你人!等我过了上元陪太子哥哥把下四阶的事儿给结了,安心待在家里练武,让阿娘看看清楚到底谁才是最贴心的小棉袄!
庆平关往东一千六百余里的森林之中,昏昏沉沉的光线几乎从地平线上收尽了。林春阳与赵影儿坐在一棵高大树木的一枝粗枝干上,静静地等到繁星漫天。
“师兄,新年了。”
“还没呢。还要几个时辰呢。”
“师兄,我想吃面。”
“好,”
这荒郊野岭,哪里有米面吃?只是眼前应答的人是吃人虎林春阳,他答应的事,一定能做到。
“稍等我一会儿。”
林春阳说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御剑贴着树冠之上一丈,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天际。
从这儿往人间去,最近的大抵是宋国的居拥关,将近一千五百里。一来一回,就是三千里。再有两个时辰出头就是初一了,三千里之遥,林春阳虽然不比蛊雕,但全力以赴还是赶得及的。
居拥关,井水巷口第一家,赵大雷一家老少,关起门来守岁。今儿巷子口没有敲鼓打更的人。约摸着离亥时还有一点时候,屋外已经陆续有爆竹声阵阵。
赵大雷家的小儿子兴奋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嚷嚷着叫阿娘带着他出来放烟花。
二儿子一边鄙夷自己弟弟的追求,一边守着快要出锅的饺子流口水。这锅饺子可不得了,是肉馅儿的,一共是一十九个。爹爹两个,娘亲一个,小妹一个,他们兄弟三人一人可以分五个。早几天老二就盯着不放了。到时候把娘亲的和小妹的都抢过来,自己就可以吃七个!越想口水越多,擦都擦不净。
正守着锅里的饺子,老二忽然觉着这门窗禁闭的屋子里刮过一阵风吹得人迷了眼。等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锅里的饺子竟然全都没了!只留下灶台上一小块儿银子歪七扭八地站不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老二看得呆了,许久之后才想起来哭。哇哇地哭得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这会儿才杀年猪呢。
百无聊赖的赵影儿在数到三百多颗星星的时候,林春阳终于回来了。
林春阳神色平常,语气淡然:“这儿有面条,还有饺子,你要吃什么?”
“吃饺子。”
林春阳并没有做万全的准备,只拿两个钵子装了饺子面条,也无碗碟,也无筷子。
赵影儿不满:“怎么吃,我拿手抓着吃啊?”
“也不是不行。”
眼瞅着赵影儿鼓着脸羞恼。林春阳只好随手叫两截树枝落在自己手中:“委屈将就一下。”
赵影儿仍有些不满,但也只能妥协。气鼓鼓地用树枝作筷子夹起饺子来,才吃了一个,就嚷嚷着不好吃。
“不好吃。不信你尝尝!”
说着赵影儿将那树枝调个头,拿另一头夹起一个,送到林春阳嘴边。林春阳一口咬下,仔细品尝起来。肉馅的,很好吃。
吃过一个,林春阳很不客气地继续张着嘴:“再来一个。”
“好不要脸!”
赵影儿嘴上不饶人,手上却并未拒绝。继续给他夹这肉馅儿的饺子。这家饺子包的不大,两口一个。一十九个,她吃了十个,给他吃了九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