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下四阶的消息,并未在江湖上掀起太大的风波,各个朝堂、各个一二等的宗门,该如何还是如何。而某个日理万机不得空闲,只好计划着上元节后再做理会的人儿,这会儿也要应付一个叽叽喳喳的粘人精。
“彦哥哥,这都是些朝议过的奏疏,还看它做什么?”
朱旭虽然仗着陛下皇恩,不怎么上朝,但朝议国事也是多少知道的。
“我是要学着处理朝政的。你这是要引诱储君走上歧途啊。”
朱旭厚着脸皮:“我这不是知道彦哥哥不会误入歧途才敢这么说的嘛。圣人说‘因材施教’,对那纵欲无度的,要勤加劝谏;对你这死板刻苦的,也要松快些才好。”
“就你歪理多!去找小弟去吧。昨儿小弟还念着你呢。”
哎好嘞,我走了您请便,真不用送了。
朱旭是毫不留情,转身就走。
钟离彦看着他离去的背景甚是无奈:这家伙最爱跟小孩子一块儿玩。再过些时日,等他与小弟十分想熟了,恐怕要把我这十几年交情都比下去了!
宫闱禁地,本就不便外男走动。不过好在朱旭离及冠还远着,这些年也走动习惯了。不过皇后、贵妃与四妃拿他当孩子,他自己可一点儿也不服气。一直拿自己当大人一样。这会儿走在路上,也是刻意做出一副恪守礼节的模样,低眉顺眼往二皇子的宫里赶。
可这总是无巧不成书。新进来的一位姓陈的宫人,今日是头一天当差,七拐八绕,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正不知如何是好。迎面往朱旭这边来,东张西望着摸不着头脑。朱旭这头呢,装模作样得卖力了些,低着头不看前路。两人在拐角处竟然撞在一处,那个宫人手里的一盒点心纷纷洒洒,连带着瓷盘落了一地狼藉。
那宫人年轻不经事,第一天当差就出了这样的差错,急得都要掉眼泪。朱旭觉着自己也有责任,赶忙安慰:“这位小哥先莫要难过,这事儿算是我的过失,不干你事。”
那是啊!你是世子,担起这份过错,到了不熟的贵人那里恐怕连一句玩笑都没有,到了熟人那里也就是两句玩笑话。可要叫这小宫人担着这份罪责,轻的就放过了,若是论重的,打死都在理。
小宫人又急又怕:“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啊?这是要送去与皇后娘娘的。若是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朱旭心想若是皇后那还好说,毕竟自己也挺熟的。要是叫他到不熟的贵人那里去说,他还挺尴尬的。
小宫人不知道朱旭的心思,只觉着天都塌了。尚膳监孙奉御与他是同乡,他使了许多银子,才进了宫拜了孙奉御做干爹,实指望混出个头脸,没想到第一天就除了差错。他是年轻,但不傻。万一惹恼了贵人,别说叫干爹保着他,怕是能替他收尸都算有情义。
“你别怕。我不是宫里当差的宫人,我是八贤王府世子。来是为了拜见二皇子,碰巧了。我这就跟你回去重领一份,再陪你一同上皇后那儿去,保管没有你的责任。”
小宫人抬头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人说的话。
直到回了尚膳监,看着自己干爹对这位少年卑躬屈膝,他心底才终于相信自己是撞了大运了。
走在去坤宁宫的路上,小宫人终于大着胆子问:“您这样的大人物,怎么舍得为我们这些当差的费功夫?”
废话!我还没冷血到能放任别人因为自己的过失轻而易举地丧命。朱旭心里想着,话说出口却是:“不算费事。”
可这今儿偏有意什么事都撞到一块儿去了,朱旭跟小宫人并排有着,却远远见前头轿辇迎面,不知是哪位贵人。
小宫人低眉顺眼,朱旭也退到路边,低头行礼。
朱旭不认识这位贵人,这位贵人似乎也不认识朱旭。从两人身边经过,眉头微蹙,只当是哪里来的宫人这样不懂规矩,连礼数都不会了?
只见那轿上人一挥手,边上宫女快步赶到朱旭面前问责:“你是哪里当差的宫人,这么这样冲撞,见到宛嫔也不知行礼?”
不是,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朱旭心中不忿,朱旭见了六部侍郎也不过有个笑脸,实权二品的尚书也不过一拱手,你一个后宫的三品主,我不过是顾及男女之别才让你三分,你还挑上了?
“回贵人话,在下并非宫人,是八贤王世子。得陛下恩宠,准许随意出入各位皇嗣处,故而在此。无意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恕罪。”
我忍!朱旭心中暗暗叹气,我是忍者。
宫人急忙回报,再来讲话时,态度就好多了:“娘娘说,不知是世子,多有得罪,还请世子莫要放在心上。”
你要不要听听你的遣词造句和我的是一个重量吗?
“不敢,贵人不怪罪就好。”
朱旭正想着赶紧抽身,不跟这些人玩话术,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这是做什么?这么热闹。”
抬头望去,正见一群人前呼后拥衬一位贵人,雍容华贵,美貌端庄。正是德妃。
德妃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下了轿辇,走到朱旭并那位娘娘身前,瞧着他们这微妙的气氛。
“臣朝议大夫朱旭,见过德妃娘娘。”
朱旭不知怎么的,没有自称世子,而是把这芝麻大的正五品散官拿出来说事儿。就这么个职位,不过是陛下随意给他找的参政议事的由头而已,有没有差别不大。
“旭儿怎么有空来了?”
“回娘娘,臣特来拜二皇子。”
“那倒是好了。刚才皇上召见,叫我午饭时候去伺候,玟儿在做功课呢,正好你去陪着他一块儿也好有个伴。”
说完又转头跟身旁一个侍女吩咐:“你回去吩咐厨房,有没有牛肉了准备着,世子爱吃。”
“劳娘娘费心了。”
“客气什么。”德妃笑着转头看向那位朱旭不相识得贵人,“秦儿妹妹也在呢,这是怎么了?”
朱旭抢过话来,不希望攀扯不清,只想赶快结束:“方才这位娘娘见我没有穿宫里的衣裳,不像是宫里人,就留了心,叫住问了些话。”
“秦儿妹妹倒是有心。”
那位贵人神态自然:“哪里,是我误会了世子。”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送德妃娘娘。那这位娘娘,臣也告退。”
“世子不必多礼,请自便。”
看见朱旭要走,那在一旁拼命装作自己不存在的小宫人赶忙跟着朱旭一溜烟就跑了。
不多时到了坤宁宫,朱旭规规矩矩地跪在门口,口尊千岁。给小宫人都看蒙了,不是怎么个事儿?刚才你也不是这个态度啊。我们这些当差的都还没到碰面就跪的地步,怎么你这个大人物还跪上了?
那是啊!这么多天除了带坏太子就是带坏二皇子。正事一件不干,探望一次不来,这会儿朱旭的心可虚着呢。
“禀千岁娘娘,方才路上不慎撞倒送点心的宫人,还请娘娘恕罪。”
里头传来戏谑的声音:“我还说世子爷你这么个大忙人儿今儿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了,原来是为着别人的事,不然还不愿上我这儿来呢。”
朱旭更心虚了:因为皇后没说错,他是真不打算来的。
不是,您是知道我的,我是真不爱跟你们这些大人玩!还是跟二皇子一块儿玩有意思。
钱皇后摆摆手,赏了宫人五两银子,叫他退下了。
“方才这赏钱算你账上。”
是是是,算我账上,都算我账上。只要您能消气儿,什么都好说。
“你刚才叫我什么?”
“张姨,我这不是顾着规矩,没敢乱说话。”
得了吧!你还知道规矩?
朱旭摆出一副奴颜媚骨的死样子,跪坐在张姨身后给她捏肩膀:“张姨你别生气,我这不是忙着与京城中的同辈们往来交际,没空嘛。今天这不是来看您来了吗?”
张皇后看着他狗腿子的样子,没信他的花言巧语。得了吧!你能往这儿跑,只能是为了二皇子,眼里心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长辈?
“行了,去找玟儿去吧。我就不留你了。女大不中留啊。”
朱旭自动忽略后半句的玩笑:“您这说得哪里话?我是专程来看您的。二皇子那儿,怎么能跟您比呢?”
“是吗?那怎么玟儿那儿有你的两千两银子,怎么也没说孝敬孝敬我们这些做长辈的?”
“那怎么能行!您是一国皇后,要是我给您送银子,那成什么了!我倒是不心疼银子,主要顾及您的名声。”
“你呀!阿彦说你最是会讲歪理,果然是不错。”
过了不大一会儿皇后才抬手示意朱旭停下,打算放过他这一回:“行了,你去吧。去晚了人家那儿来不及备你的午饭。”
啊,那倒不用担心,方才我遇见德妃娘娘了,她早叫人准备了。朱旭心底暗暗想想,没说出口。面对长辈,他主打一个非必要不挑起话头。
我敬你爱你,有吩咐我一定办;有困难我一定帮。但要我陪你唠长嗑,那对不起,必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