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苏和让他们两人这番阵仗吓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态度强硬,恐怕有三长两短;认错服软,又实在拉不下脸面。
“我数三个数,你若不放手,我就捅穿你。提醒你一句,小小是与你已无干系的孩童,你当街强抢男童,我一剑刺死你,都算路见不平的侠义之举。”
这话是真镇住了苏和。他不怕唐墨所谓的世子。毕竟随随便便来个人冒用大人物的名义,实在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唐墨方才说他当街强抢男童,依照昨日的判决,现在确实是这么个处境,他不得不服软。
苏和脸色难看,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松开小小。
小小赶紧往屋里跑,跑到陈玉竹身旁,怒目而视苏和:“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没有半点关系。我姓陈,我叫陈小小,你再来为难我,我就要报告官府!”
店小二赶忙上前,想领小小上后堂去,小小却拉着陈玉竹的衣服不肯放手。
陈玉竹摆了摆手:“不要紧,我带着小小,保管无事。”
哪里是保管无事,若不是唐墨与楚国世子有点交情;若不是两人无意加剧两国矛盾;若不是两人都不是爱惹是生非嗜杀成性的性格。就凭这两位无上的尊贵,就是给苏和捅穿了,任谁也不敢问责。
陈玉竹毫无夸张地陈诉事实:“姓苏的,凭我二人的身份,就是撕了你,也并无不可。这种情况下我们跟你讲律法,你就该心怀感激了。我跟你讲道理,你最好老老实实听着。若是不讲道理惹得我也恼了,不想讲道理了,到那时,你再想后悔,可就没有机会了。”
苏和骨子里觉得自己是个读书人,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种情况下自己实在不应该屈服,可看着唐墨抵在自己眼前的长剑,实在没有勇气讲那些屁话了。
“你们不能杀我!”
瞧着苏和这没出息的样子,陈玉竹不屑一顾,伸手示意唐墨放下剑:对这种人拔剑,也不怕脏了手眼!
“我只问你,昨日县尊判决,你认是不认?若认,我放你离开;若不认,我再与你对簿公堂。”
苏和沉默着不说话。他没胆子不认,可又不甘心认下。
“你若认,一别两宽,再不相干;你若不认,对簿公堂,自有公断。”
苏和看着陈玉竹,许久之后,才带着不甘拂袖而去。
“陈小小——”
碍事的人走了,陈玉竹转身牵过引发矛盾的小孩儿,欢喜地喊他的姓名。
“姐姐。”
“陈小小,这个姓是你自己挑的吗?跟姐姐说说,为什么用这个姓?”
这个人多坏啊!一天到晚没事儿尽想着欺负老实人。
“因为姐姐姓陈,我,我也想跟姐姐一样!不、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这么可爱的孩子,这么惹人怜爱的请求,怎么会不可以呢?
陈玉竹高兴地拉着他转圈。还是你有良心,跟某个害得我长途跋涉几千里的小混蛋完全不一样。
唐墨也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小小身上,对于陈玉竹心中地幽怨毫无自觉。
“小小啊,那个苏和再找你的麻烦,你就跟我说,我来揍他!”
陈小小摆动着小拳头,很有大人模样地拒绝:“姐姐,不要紧的。我自己可以!”
“你刚刚到这儿来,不知道习惯不习惯?”陈玉竹眼神往屋里看,那意思很明显:一块儿干活的人有没有欺负你?
陈小小又摆手:“没有的,店里的人都对我很好,吃得饱饭,还不用挨打,没有人欺负我。”
店小二也赶紧站过来表达立场:“是啊,这位客官,哦不,这位姑娘。昨儿洗澡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了,真难为他在那样一个家生长这些年,我们哪里会为难这孩子?”
陈玉竹点点头,没受欺负就好。
“小小啊,我们要走了。”
陈小小那小小的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挥手告别:“好,姐姐明天还来吗?”
陈玉竹蹲了下来,变得比陈小小还矮了些,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们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走很远很远的路,没办法再来看你了。”
“永远也不来了吗?”
“嗯。”
陈小小低着头,他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哪姐姐能不能告诉我,要往哪里去?”说不定我长大了,还可以去见姐姐!小孩子未能说出口的心思,任谁也看得明白。
“秦国。龙虎山。”
陈小小没说话,他不知道秦国在哪儿,也不知道龙虎山在哪儿。
“姐姐,你能写下来吗?”
陈玉竹没有拒绝,从店里讨要笔墨,写下了三行字:“秦国。龙虎山。陈玉竹。”
陈小小不识字,数着字念:“秦国,龙虎山。后边这是什么?”
“陈玉竹。我的名字。”
谁也没有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陈玉竹终于率先开口:“那我走了。”
陈小小沉默着点了点头。
陈小小站在店里看着陈玉竹走出店,又站在店外看着陈雨竹有过长长的街巷,直到不见踪影。
他听说过送别是要送出城门很远的,不过他没有那么做。他与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天上虽然停了雪,路上却是依旧难行。陈唐李三人不论是步行还是骑马,都难以在这泥泞的道路上行进。
李岳将佩剑往空中一丢,摇一摇,变作一丈长短:“路实在难走,我带你们先走过这这一段吧。”
“才不要!”
唐墨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陈玉竹却不同意。她可是下定决心第一次踏空行云一定要凭自己的本事才行!因此,她也是三人中唯一一个还没离开过地面的。
李岳虽然见过这样的,但也理解这些奇奇怪怪的坚持。玉剑宗也有一位长老坚持不愿看宗门收藏的任何功法。
这理解归理解,可路还得走。陈玉竹强行拉着唐墨跟她一块儿趟雪过泥,李岳一个人也不好意思丢下两个孩子置身事外,只好跟着一块儿受罪。
“咱们是上哪儿去玩,还是回去过年关?”
李岳一点儿领头的义务都不想做,把问题抛给两个孩子。还有一个月多一点儿就过年了,要是打算回去过年,也该准备准备规划行程了。
唐墨问:“师兄师姐他们回去吗?”
“他们这会儿估计还在森林那边儿呢,过年估计不回去了。”
“那咱们回去吧。”
唐墨想,往年都是一大家子人热闹得很,今年要是他们几个都不回去,师傅和大师兄他们该难过了。
李岳也看出来唐墨是挂记着宗门里那些人,笑着说:“你不用在意师傅他们,有小师妹陪着,他们可一点不想咱们。”
所谓的小师妹,说的是师傅唯一的孩子玉君灵。那孩子没什么天赋,也不爱修武,玉如意也没强迫孩子继承他的老路,也没有拜入他宗主这一脉,这一脉的徒弟们也都很爱护她,平日管她叫小师妹,也就图一乐。
陈玉竹插科打诨是有一手,毫不留情地笑话唐墨:“什么在意师傅,我看是有小屁孩儿自己想家了。”
唐墨并没有反驳,这话说的也没错,他确实有些想家了。
只可惜回了家,也有见不着的同门手足。森林西北入口往东五百里,有那今年注定没功夫回家过年的一行人,披风雪,斩荆棘,举剑逞英雄。
玉剑宗五徒林春阳与六徒赵影儿正坐在一只大妖的尸首边,围着火堆休息。明明天上还有点点雪花隐隐约约扰大地,却偏偏一点儿也影响不到这堆柴火。
自妖王居所、妖族圣地、森林中心到西北入口处,拢共一万三千八百里有余。按妖族与人族千百年来不成文的规矩,倘若有人族在森林中心方圆三千里动刀兵,就要看作是对妖王的挑衅。故而长久以来人族多有入森林历练,妖族也时有太一以下的妖族祸乱人间,大体还算稳定。
赵影儿是懒散的性子,这会儿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倒地的树干上,好大的一棵树,树干比三人合抱还有余,不知是不是遭了赵影儿的毒手,横倒在地,成为她的摇床。说是摇床也不适宜,毕竟这就地取材的枯木看上去一点也不适合躺倒。赵影儿整个人横躺着截过树干,肚子高高的,脑袋低低的,双手百无聊赖地一会儿悬在空中,一会儿落在薄雪泥地里。看起来既不雅观,也不舒适。
林春阳忍不住出言提醒:“脏。”
这个师妹啊,最是随性又欢脱,叫这些个师兄师姐们没少费心。
赵影儿对此却毫不在意:“又不叫你洗!”
赵影儿打定主意要夺回主动权:“你还说我,你倒是看看你,在这样的地方生火,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不说这冬日里风雪定然不会叫火势失控,这儿可不是寻常林子,多少大妖精怪,要是叫一场大火烧了,那这些个妖怪恐怕都没脸出来混了。林春阳看了她一眼都没说话:跟这样的杠精共事,怎么能搞好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