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帅一锤定音,帐中众多将领各怀心思地离开,只留下何军师一人。
“老何啊,说说你的看法。”
军师沉吟不语,许久才开口:“疑点颇多,但是或可一试。”
“怎么说?”
“前几天有人报了情况,这几天我派人何处留意了,也许是咒。”
世间离奇古怪之事何其之多。咒,亦是其中之一。咒,千奇百怪。有的咒,能叫人噩梦缠身;有的咒,能见人意乱情迷;有的咒,能叫人身首异处。
《解文》有言:咒者,毒耳。
所谓咒,就是比毒更毒的毒。
“这个时候发咒,是冲着冯宝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被隐瞒下来的咒,只有两种可能:给予宋军致命打击的毒药;或是引诱晋军自投罗网的陷阱。
“是啊。我也怕其中有诈,这才拿不定主意。”何军师左右为难,“可秦国那边已经在催了。”
晋宋两国势同水火,秦晋又是百年交好。这背后,自然有秦国的影子。
孙小寒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啊!打个仗还要时刻看人家的脸色,难做啊。
“先不急着应付秦国那边。宋国这边肯定也有楚国的影子。他们不急,我们也不急。”
“元帅说得是。可这转眼就入冬了,再打下去,将士们恐怕都要有情绪了。”
“再等等吧。方才我说十日。再等十日,等调查清楚宋国到底有没有大乱。若是冯宝真的咒发了更好。到时就乘势追击,一举吞下边境这几座城池。若是没有,那就只好从长计议了。如今有秦国提供的粮草,三军将士那边,也不会太难过。至于秦国那边,就交给朝中那些只会舞文弄墨的老家伙们去应付好了。”
“也只好如此了。”
日升日落,很快过去五天。这一日,遵从孙小寒的命令下去调查敌情的一个校尉传来两个有关冯家父子的消息:冯小宝从先锋营下来了;冯宝这五天有三天出现在前线。
这两个消息,合在一块儿看,叫人玩味。
“老何,你那边,查得怎么样?”
何军师摇了摇头:“查了附近的水源和土地,确实有些许奇珍草药,但只辨识出了少许,具体功效无从得知。”
只从上回有个小伍长送来一份明显有异的土壤之后,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宋军处于困境。而那一巴掌大的一块泥,也根本无法证明一位太一境强者的处境。
“再等等吧,再等等。”
说着再等等,这便又是五日时间过去。李家兄弟并众多将领头目,都在等着元帅拿主意。
孙小寒看了一眼何进,何进会意,开口有条不紊地分析:“第一天,冯小宝撤出先锋营,冯宝巡城;第二天,冯宝巡城;第五天冯宝巡城;第六日冯宝又是如此;第八日如此;今天亦是如此。”
李家两兄弟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孙小寒不紧不慢地说:“五日内,冯宝必定会再出现在城墙上。”
“何以见得?”
孙小寒对这疑问置若不闻:“若真如本帅所说,五日后便是决战之日,到时本帅就亲自领大军攻城。若事实并非如本帅所料,那便再无良机,只好班师回朝,再图其他。”
“元帅,这是为何?”
“我与军师推测,冯宝身中奇毒恶咒,所以冯宝才会频频出面,以安定军心。若真如此,便是天赐良机。”
“可这若是冯宝有意……”
孙小寒摇了摇头:“窥一斑而知全豹。不止这一处,我与军师费尽心机,才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况且,宋军与白马城的情况,与我军想比,并无优势。就是强行攻城。到时也能及时撤下从长计议。”
众将闻言都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若是天赐良机,那就是大功一件。若是疑兵之计,那也有足够的把握从攻城战中撤退。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冯宝一连三天出现在城头。甚至在第四日在营中振臂高呼,稳定军心。
一时之间,众将沸腾,战意高涨。
孙小寒坐镇中军,依旧不慌不忙:“众位稍安勿躁,既然能做到这等地步,必然是极其严重了。再等几日,或许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底下将领们可没这么好耐性:敌军不攻自破,功劳算谁的?甚至说得严重一点,你这个主帅都未必能捞到什么功劳吧。当兵不想着战功,难道想着战死吗?
一番吵闹,孙小寒无奈,只得答应按照原定计划,先做攻城打算。若是有变,再做打算。
兵贵神速。第四日夜,将近二更,在夜色的掩护下,鼓声阵阵,叫嚣着要冲阵杀敌。宋军自然亦是严阵以待,然而等宋军这边点齐兵将,却左右等不来敌军来攻,才知中计。
待三更时宋军缓和,鼓声再起。如是再三,直到天亮,晋军也未有动作。
接下来的两天,晋军的鼓声就没听过,这哪儿是进攻的号角,简直是报时的钟点。惹得宋国将士忍不住骂娘。
直到十月二十五日夜,鼓声照常响起。守城的老江让这破玩意儿整得没奈何,只能听着鼓声,百无聊赖地在城头上转来转去,他这会儿有了些尿意,但觉着不是很急,就不想去解决。上了年纪的男人,心里憋着一股气,自个儿跟自个儿也较劲,即使没人看见,也不想在这方面表现得太差劲。
老江正转来转去地打发时间呢,猛然瞥见地动了。他疑心是看花了眼,擦了擦眼睛,仔细观瞧,这一看可给老江吓坏了。这哪儿是地动了,这是密密麻麻的大军遮蔽大地啊!
老江嘴巴比脑子都快一步,脑子还懵的,就传出一声大喊:“敌袭敌袭!”
喊叫声不够大,手底下的动作稍慢一步才跟上,𠳐𠳐𠳐铜锣响。传令全军。守城打仗
死人了。
宋军的反应慢了半拍,一对上,就稍微处于被动,所幸是守城一方,优势巨大。不一会儿就站稳了脚跟,开始了拉锯战。
战时一焦灼,晋军各位将领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这场攻城战打得有些太艰难了。不是说什么热油金汁的防守器具,而是这守城士兵,训练有素、进退自如、临危不乱。尤其是正北门的守军。这势头,恐怕能和孙小寒手底下最精锐的亲兵对阵了。打到天色放亮,死伤已经上千人了。
一个校尉惊慌失措的跑到李丰面前汇报:“将军,打不了了!宋军太可怕了!这么点功夫,咱们已经折了将近五百人了。连带重伤的,已经超过一千一百人了。”
李丰也是咬牙。北门主战场这边五千前锋都是他和李旺的人。没想到居然如此艰难。
“我去请增援!宋军中必定有大乱,抗住了,就是大功一件!”
说着,头也不回地前往元帅孙小寒所在:“元帅!宋军困兽之斗,我军伤亡惨重,恳请元帅派遣陷阵营增援!”
孙小寒沉默不语。不仅是舍不得自己手里最精锐的陷阵营,更重要的是,攻城拔寨,让陷阵营去,太不合算了。
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传令三千营和老虎营配合攻城,阵前调度有李丰全权负责!传令大字营与陷阵营准备,随时做好驰援、围剿的准备。”
按周制一个营有三千人,但实际上这些个小国大多都只有两千人左右。否则三千营该改名叫无名营了。三千营跟老虎营加一块超过五千人,加上自己前线的五千人,大抵有一万人。
晋军战力除去劳工杂役,真正能上战场的军队大抵只有五万。宋军北线比不上这个数,大抵只有三万。宋国北境的量沙城和居拥关分别有五千兵马牵制。如今白马关前晋军四万兵马对阵宋军大约不到两万兵马。正常状态下,攻城之战,会异常艰难,甚至很可能得不偿失。
到了这会儿,孙小寒或许还有退路,但他孙家兄弟,已经没办法退了。这一战,必须赢!
厮杀声震天响。一万攻城士卒,都是精挑细选的晋国好儿郎,按照孙小寒的估计,大抵能拼下十之五甚至十之六的比例。可这会儿已经拼过了日中,一万大军已经损失近半,可宋军中,估计只损失了不到两千人。
孙小寒面上不动声色,可有人已经钢牙紧咬。自然是阵前的李家兄弟。
李旺眼中都要喷出怒火,但并没有让愤怒冲昏头脑。这会儿,他们都看出来了,宋军的兵力没有及时补充,这会儿,只剩千人在城头苦苦支撑。
“宋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传令全军,全力攻城!阵前弟兄们战死者抚恤加一级,生者赏银二十两!”
李旺的命令还没传到,喊杀声震天而起。正是待命已久的陷阵营与大字营。
“孙小寒!我日你姥姥的狗杂种!”
李旺没忍住,怒骂出声。老子带人拼死拼活好不容易要赢了,这会儿你带人抢功,门也没有!
李旺眼看着这个功劳就要被抢走,又急又气也只能等秋后算账,急忙转变命令:“命令弟兄们都惜着点命,别傻乎乎地送死!妈的!让这群狗杂种替咱们去死!”
李旺出力也好,怠工也罢。一千余宋军对阵孙小寒五千精锐结局也已经注定。
北门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