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老钟再次敲响了倒座房的屏门,看到一身齐整的陈冀生,知道这小子是在专门等自己。
“钟伯伯,进屋坐吧,茶水正好赶口儿。”
借着院里的灯光,老钟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已近午夜,论算计之细,他远不如面前这个小子。
进屋坐好,老钟摸了摸面前的茶缸,温度稍高一点,现在喝下去也要出一身汗的。
沏好的时间差不多半个小时了,这小子在时间的拿捏上也很准确。
“可以解除你的禁足令,但不能株连。
这是原则,领导要跟着担责任的。”
喝了一口浓浓的俨茶,老钟带着无奈复述了部分命令,但也加了自己的要求。
“谁搞株连,谁就要负责任。
我在那边虽说是主抓,但也不能承担所有的责任。
遇上不懂事的,还是要按照法规来的。
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我,难道这不是株连?
钟伯伯,说话做事可不能太主观。”
接住陈冀生扎过来的软钉子,老钟一边喝茶一边组织语言。
可是面对心思深沉的陈家小子,他心里的话却说不出口,因为没什么说服力。
看着坐在罗汉床上,捧着一本书,却在竖着耳朵旁听的顾家大小姐,老钟知道,夫妻俩已经达成共识了。
“做事之前,总要为孩子想想吧……”
祖荫这种话,老钟也说不出口,积阴德更是不能说,只能拿着婴儿做话头了。
“是啊!
做事之前就是不想想自己家的孩子,也要想想别人家的孩子。
钟伯伯,你说对不对?”
被人用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手法,老钟的头渐渐大了起来。
陈家小子这是确定要行株连之法了,害人终害己,老钟也只能为那些即将倒霉的感慨一下了。
陈冀生的做事方法,老钟是绝对不赞成的。
但他也知道,陈冀生的株连之法,必然会十分的隐秘。
断粮,这样的手段,用起来不要太简单。
粮票丢了、粮本没了、粮食丢了,亦或是粮站无粮,这样的手段太多太多。
除了粮食,还有各种各样的阴招,想要不被他清算,就只能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坏事了。
“明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没有继续纠结于无能为力的动作,老钟也不问陈冀生知不知道,直接就问起了解决事情的办法。
“我能怎么看?
厂规厂纪还有法规都摆在那里。
工人还有保卫人员,都有维护工厂生产秩序的责任。
破坏生产是违法的行为。
作为工厂一方,无论是维护基本的生产秩序,还是打击工厂周围的违法行为,都是义务。
照章办事就好了,我本人是没有看法的。”
看着面前滑不留手的陈家小子,老钟也知道了他的态度。
不搅乱轧钢厂,一切可谈,如果想要动手,那轧钢厂这边也是无视打击范围的。
“法不责众呐!”
担忧的看着陈冀生,老钟无奈的透露了一些东西。
“那不存在!
面对敌人,你还管他人多人少。
我的意思很明确,只要是敌人,就要坚决的消灭。
明天石钢与轧钢厂的工人,将有一个见面会要开。
当然只是工人之间的技术交流,毕竟太拖拉的项目,对钢材品质的优劣,有很高的要求。
只是一些石钢的老工人带着徒弟,去轧钢厂那边做技术交流,这个不需要报备吧?”
看着坐在家中,掌控两厂形势的陈冀生,老钟知道,这就是一头出柙的猛虎,出来了就是要吃人的。
如果是别人,可能不知道石钢老工人是干什么的。
但老钟是做过调查的,老工人那是石钢工纠队的主力,他们去轧钢厂的目的,不言自明。
现在要解决问题,石钢跟轧钢厂根本是说不通的。
因为陈冀生已经说的很明确了,两厂之间存在合作关系。
合作单位之间,工人做技术交流,确实是不需要报备的。
维持正常的生产秩序,是厂子最基础的责任。
合作单位的工人也是一样,到了轧钢厂帮忙维持生产秩序,理由正经的很。
如果不做劝解,到时候只能是石钢跟轧钢厂,为了维护正常的生产秩序,一致对外了。
陈家小子的心思很阴损,以生产为名义,让自己立在了不败之地。
不提他自己的护身符,就是他打的名义,到哪都是可以说的理直气壮的。
老钟知道,陈冀生这边一旦出手,必然会下重手,有很大的可能是直接就下死手。
这事儿想要解决,陈冀生这边的路是堵死的,只能找对面的人了。
“成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弄的血流成河,上面也不好遮掩的。”
已近午夜,老钟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对面的人,只能给了陈冀生最后的忠告。
“那是他们自己该关心的。
我的态度自始至终的明确,只要是敌人,一概消灭!”
老钟要走,陈冀生自然要送客,看着油盐不进的陈家小子,老钟也只能带着深深的担忧离开了四合院。
缓步回到倒座房,陈冀生刚刚还正常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有的人不仅想找自己的麻烦,而且难为到领导头上了,这事儿没个交待,不能算完。
“姐,给我准备好工装、劳保鞋,明天我倒要会会那些不知死的。
石钢有高炉,轧钢厂也是有加热炉的。”
看着面色阴沉的小负心汉,知道他起了杀心。
顾一舟也没有立刻劝解,而是起身从柜子里给他找出了工作、劳保鞋。
“来,试一下,挺长时间不穿了,我看你最近又壮了一些。
别再上身之后紧绷绷的,影响你动手。”
听了顾一舟的反话,陈冀生脸上的阴沉之色,慢慢的散去。
轻轻抱了一下大姐大之后,他才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念叨起来。
“姐,自古华山一条路!
现在这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们这是针对轧钢厂那些技术人员,也是针对我。
还有一点,他们这是想对领导下手,即使不能直接打击到领导。
他们也想借机消耗领导的精力,领导的身体你也清楚,过度的劳心费力,就是在消耗他的生命力。
这些杂草的,以为自己的安全无虞,就敢肆意妄为。
明儿个,我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肆意妄为。
狗崽子们,敢把脚踏进我的地盘,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自家小负心汉的话,让顾一舟猛地一颤,这些人的目的在这里。
怪不得他满脸的杀气,回想一下那些人的阴损手段,顾一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许多事儿,经不起点拨之后的细想,经陈冀生点拨之后,顾一舟也有些拨云见日的感觉。
她知道的许多事儿,都可以连在一起了,那些人的目的自始至终的不变。
从枝节到主干,脉络很明确的。
帮陈冀生换好衣服之后,顾一舟仔细的清理着新衣服上的线头,嘴里也念叨了起来。
“冀生,还是你看的明白,直指本心。
原来他们的想法自始至终的一样,面前的混乱只是最粗劣的障眼法。
这些话,你该早点给我说的,这段时间我整天在为你担忧。
担忧你的身体,担忧你的未来,同样也在担忧咱们得孩子,以及质疑我最初的选择。
现在听了你的这些话,我才知道我的担忧是无谓的,而我的选择是最正确的。
我以为我在委曲求全,没想到真正难的还是你这个家里的顶梁柱。
既然他们都敢将手段用在领导身上了,不要说是你,就是我也想穿上军装,坚定的站在领导面前。
从今以后,无论是什么手段你尽管去用,别人做不来,你就要担起来。
无论多么恶劣龌龊的招数,都不要有任何的犹豫,用出来保护我们大家的领导。
不彻底的打垮他们,不彻底的震慑他们,我是会怪罪你的。”
将小开领顶上的扣子系好,顾一舟的眼神也前所未有的坚定。
对于王曦与谢欣,她心里多少还是有芥蒂的,现在她明白了。
那是自家的小负心汉在表明立场,对于庇护那些人的立场。
为了庇护那些人,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自污或是株连,不过是手段而已。
小负心汉跟那些人一样,自始至终的目的,都是很清楚明确的,就是庇护那些需要庇护的人。
“不错,姐,眼光多少有些由术及道的意思了。
今晚拒绝了一个窝边的肉葫芦,你说明天会不会有更多的肉葫芦?
我在想是不是在轧钢厂,弄一个跟正德皇帝豹房一样的场所。
将家庭最惧怕的灾难,深深刻画在那些个狗崽子的心里,比阴狠暴虐,他们比之史书上的还差的远。”
听到小负心汉的夸赞,顾一舟严肃的脸色,也变的柔和了许多。
只是小负心汉提到的正德皇帝的豹房,却是她知识的盲区。
“正德皇帝的豹房?”
问了之后,又听了小负心汉的解释,顾一舟脸上带着晕红,狠狠的捶了他几下。
“没溜儿的玩意儿,不正经的东西。
你倒是正事闲事两不耽误,我在家里可够放纵你了。
别在外面弄的太过下作,毕竟事关领导,一些该有的体面,你不能给人踩进大粪坑里。
你这样做,他们是得到了惩罚,可是你呢?
他们没有前路可言,可你才多大的岁数,弄的太过恶劣,即便是被庇护的人,也会望而生畏的。”
想着刚刚自己心里生起的战栗,顾一舟也认可小负心汉肮脏手段的杀伤力。
一旦在轧钢厂建了所谓的豹房,以后说起这些人,也就离不开豹房这样的花边了。
小负心汉说的不错,随着时间慢慢拉长,以后人们口中所流传的可能仅剩这些花边。
至于那些人之前做的,都会被这些花边所掩埋。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只是小负心汉的招数过于歹毒了,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招数。
那些人的所有会被花边湮灭,可他也一样的,经过口口相传,他只能是个残忍暴虐的货色。
“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