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边镐斩帅夺旗更北一点的地方,祖全恩领着的唐军正和陈诲战得正酣。
黑夜已经快要过去,晨曦已经露出它的尖尖角,这场战争却还没有结束。
这场仗,祖全恩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是他这么些年打过最憋屈、最不易的一场,本来只有三千的兵力就不如人家的五千,还有陈诲这个百人敌一直冲锋在前,调动起所有闽军的气势。
他能勉强招架住这么久,在这两重劣势的情形之下,他能招架住这么久,已是很不容易了。
此时此刻,祖全恩心里满是焦急,他频频望向南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的心理,他正等着南南边的边镐拿下战局,然后北上和他一齐夹击陈诲率领的闽军先登队。
单凭他一人,是真的抵挡不住啊。
此时此刻,陈诲的心里也满是焦急,他知道,自己这边已经中了唐军的“诱敌深入”之计,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面前这只一直死死缠住他的唐军,然后挥师回援,与陈望所在的中军一齐夹击唐军,这样方能奠定己方的胜局。
他扬刀砍下一个朝他袭来的唐军士兵的头颅,原本流畅至极的动作已经有了些许的凝滞,他胸膛起伏着,微微喘息着,即使是像他这样的猛将,战斗到现在,也不可能一直保持战斗开始时精武的状态。
站在原地,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无处不在的血腥味顺着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大脑。
这股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陈诲,这里是战场,残酷至极,一个不小心,就会满盘皆输的战场。
他定了定神,握紧手中的长刀,正要又一次冲上去,和唐军展开新一轮的厮杀。
就在这时,陈诲突然听到自己先登队的后方传来一阵骚动,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在初白晨曦的耀射下,那从黑暗中钻出来,一个个出现的,身着唐军甲胄的士兵,狰狞着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朝着闽军先登队最薄弱的后方发起凶猛的进攻。
陈诲苦心营造的阵型,因为唐军从后方的一次冲击,彻底宣告消失。
祖全恩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了,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连忙带兵冲了上去,展开反击。
这时候,闽军虽然也有些慌乱,但并没有丢下武器逃跑的情形出现,他们都把目光放到陈诲的身上,想看看他们这位一直都很信赖的将军,怎么做出下一步的指令。
看着两边飞速朝着他们攻来的唐军,陈诲知道南边的陈望一定已经溃败了,那么他继续在这里奋战也毫无作用,坚持到最后一刻,无非是给自己搏个好名声,却要牺牲这许多大好男儿的性命。
这样的交换,在陈诲心里是极不平等的,更何况,他本就不是那等追逐名利之人。
于是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下,将手中的武器丢到了一旁,高喊道:“把武器都丢了,我们投降!”
闽军众人也知道这种局面,再战下去,也不过是白白送命,一个个从善如流地丢到了手中的武器。
以至于祖全恩率兵即将和闽军短兵相接的时候,急忙下达了“停止”的命令,虽然他在感情上很想给让他十分憋屈的陈诲来上一刀,可理性告诉他,他要是杀了降将,说不得秦王殿下就要把他给斩了。
脑海里又浮现那天在主将营帐之中的画面,祖全恩相信那位秦王殿下是绝对干得出这样的事的。
于是他只好悻悻地说道:“收兵。”
这时候,后方的一个年轻小将带着几个士兵也来到了祖全恩的身边。
祖全恩认出了他,是边镐军中的副将,据说武力高强,有当年西楚霸王之风范,为人又很有气度,无论遇到多大的事情,总是能够冷静思考然后沉着应对,因此很得边镐信任。
“应援使。”项纯杰来到祖全恩身边,先是抱拳客气了一句。
祖全恩大战一场,没那么心思了,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何来得如此之慢?边镐人呢?”
“应援使有所不知。”项纯杰苦笑着说道,“南边冯监军的队伍被闽军打败,我等支撑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边将军勇猛无比,身先士卒,阵斩陈望,夺了帅旗,这才勉强赢下胜利。”
“至于边将军,身受数创,本想来救援应援使,可力有不逮,半途就昏过去了。”
祖全恩听了这个消息,也是咂舌,他怎么想也没想到,带着两千精兵去打一群杂兵的冯延鲁竟然还输了,他不敢相信秦王殿下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毕竟要是没有边镐力挽狂澜,单就冯延鲁的这一个失误,就很可能让唐军满盘皆输。
“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将这些俘兵押回大营,之后的事情,再从长计议吧。”
项纯杰抱拳应道:“是。”
……
……
作为整个闽军阵营之中唯一有一场胜利的林仁肇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作战勇猛,战术高超而出名的他和陈诲一起被喻为“建州双壁”,可就在刚才的战斗中,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在战斗中发挥特别大的作用。
打败冯延鲁后,他马上带着后军北上,却被已经击败中军后端的唐军挡了下来,尔后尽管是他在领兵,但无奈后军之中经过训练的闽军士兵实在太少,大多都是一些杂鱼。
又因为唐军之中有个小将,竟然很是能和他过上几招,也导致他没有机会以个人武力对战局造成太大影响,最后兵败,只能铩羽而归,眼睁睁地看唐军北上,然后不一会就传来陈望被斩的消息。
这并不是林仁肇不想拦住唐军,他是实实在在地战斗了最后一刻,但那唐军小将滑溜地就跟个泥鳅似的,一找到机会就急令士兵们脱离战斗,然后迅速北上,纵然林仁肇有千钧之力,他也无可奈何啊,这支没经过训练,阵型散乱的后军别说是行军了,保持阵型不动都难。
能够打赢冯延鲁,还真得有点运气在身上才行。
本着保全有生力量的心思,林仁肇带着后军跨过崇溪,回到了南岸,告知了正在后方等待,连看都不看看一眼战场的杨思恭战败的消息。
杨思恭瞬间大惊,拿起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行囊,囔囔着让林仁肇整好军队,他们赶紧逃回建阳城里。
虽然林仁肇十分看不起杨思恭这种靠着谄媚逢迎而上位、如今又如此爱惜生命,胆小怕事的小人,但他心里也知道再待在这个地方也没有用,无非是等着唐军整顿好再过来把他们一网打尽。
于是只好带着这支仅剩两三千人的闽后军,也是唐闽之战的唯一幸存者,和杨思恭一齐朝着建阳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