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林率领的大军到了,几百条船把运河塞得满满当当。
沈欢早就把骑兵撒了出去,必须要遮蔽战场,不能让嘉兴城外的乱民知道他们的到来,否则引蛇出洞的计划就会泡汤。
“经略,万一这些贼子不来怎么办?”
桌子上摊着秀州地形图,这是李挺和林禅带人花了三日才绘制出来的。准不准确不太清楚,至少比他手里原来那份简略到只有几条线的地图详细多了。
沈欢没有回答岳林的问话,而是指着地图道:“嘉兴城外的贼人最近人数还在增加,李挺他们估计至少十几万,青壮者至少有六七万。我们现在手里就三千人,加上辅兵也不过五千。也就是说,我们一个人就要对付他们二三十个人。硬打,就算我们能赢,伤亡必定不会小。都是兄弟,少一个我都会心疼,所以……”
沈欢敲敲地图,“所以这仗只能巧打,不能硬拼。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能用的都要用上去,老子要以最小的代价吃掉这十几万乱民。”
岳林他们都朝沈欢看看,那意思是吹牛谁都会,吹这么大头一次见。真当十几万都是草芥啊,就是砍木头,这十几万也要把这三千人累半死,别说是会反抗的人了。
沈墨先低头在地图上比划了半天,摇头道:“地方太小了,我们根本没有腾挪的空间。如果贼子纠集足够兵力压过来,我们只能在这三条河之间的地方与之决战。你们看,南北不过四里,东西不过六里,十几万人压过来,我们压根没有还手的余地。”
“秀州除了嘉兴城外,华亭,海盐两个县城已经被攻陷,嘉兴被围,崇德尚安全。如果贼子采取围困嘉兴,劫掠四方的办法,那么他们只有两条路。一是北上攻击平江府,先下昆山,再打苏州。二是西进临安,先打崇德,再下杭州。”
“杭州有两浙路的三千禁军,四千多厢军。平江府有我们三千人马,两万多厢军改制的棉农,势力太过庞大,所以攻打杭州城就是必然选择了,不如在崇德这里做做文章,西进杭州,此地是必经之地。”
沈墨先没有具体讲怎么打,只是把他的预估说了出来,说明他也没有想好。
陆守义插嘴道:“如果贼人一定要先攻下嘉兴怎么办?我们这点人去解围,那也只有硬拼一途了。”
岳林也发言建议道:“那与嘉兴城里的人马两面夹击呢?王子将当初可是留了一千厢军,加上两千乡兵就有三千人马了。”
沈墨先摇摇头,苦笑道:“王子将手里那点乡兵压根没啥战斗力,还不如我们的辅兵能打,靠他们……靠不住。经略引蛇出洞的计策很不错,只是最多打掉他们一部分兵力,反而会暴露我们的实力,让他们报团取暖就麻烦了。”
他这话其实已经很不客气了,就差直接指着沈欢的鼻子说他想当然了。
沈欢也不以为意,本来他就是个战争小白。游戏上指挥若定不代表他就能在这里大杀四方。
沈墨先也知道沈欢不会生气,所以有话也就撸直了说。“如果要想用少量的损失吃掉这些人,必须虚张声势,让他们知道大军压境,军心慌乱之下自乱阵脚,我们才能趁虚而入。一刀插进去,干掉商舞阳,群蛇无首之下,我们就能各个击破,一战溃之。”
沈欢听懂了关键词,溃之。也就是说,沈墨先并没有把握围歼,只是希望击溃。散乱的乱民就失去了战斗力,十几万人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沈先生意思是偷袭商舞阳?那也要先确定商舞阳的位置吧?”
“岳正将说的没错,就是要先确定他的位置,才方便我们偷袭。赖子不是已经进去了吗?不如我们把引蛇出洞的计策改一下……”
沈欢越听心里越吃惊,沈墨先的计策不可谓不毒,比他什么引蛇出洞阴狠多了。
以前看穿越类小说,发财致富沈欢一点都不怀疑,只要九年义务教育下好好学习的人,到了古代不能发财那肯定就是脑子里面都是浆糊,或者新冠后遗症严重。可带着大军大杀四方,那就是吹牛不上税了。
就沈默先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现在说出来的计策就不是沈欢能想的出来的。论智慧,古人不见得会输给任何一个现代人。
几个人又将沈默先的计策讨论了一下,中间一些不确定因素做了不同的应对,计划几趋完美。直到最后实在看不出什么漏洞了,沈欢这才拍板。其他人对沈欢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那就是严谨二字。
正在商舞阳屋子里大吹法螺的赖子不知道五十里外的几个人已经更换了计划,他还在用他不怎么性感的男中音叙述着他的故事。
“我在长安镇附近发现了船上装载的东西,你们猜是什么?”
黄兴有捧哏的优良品质,不失时机地问:“是什么?”
赖子的声音降低了八度,神神秘秘说道:“钱,好几船的铜钱。据说是临安府今年缴纳的赋税,正要押解到京都去。可惜你们这里打仗的消息传了过去,所以他们停留在长安镇附近,没有继续北上。”
几个头领闻言,顿时兴奋起来。刘天王一拍大腿,迫不及待叫道:“那还等什么?抢过来啊。大头领,有钱才能招收更多人马,有钱大伙才愿意拼命。我们造反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太穷了活不下去么?如今送到嘴的肥羊,且不能飞了。”
商舞阳之所以能成为大头领,除了他第一个起兵造反,他的能力也是众多头领里面最为出彩的。赖子眉飞色舞的时候,他却不动声色在一旁静静听着,头领们为了几船铜钱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时候,他依旧保持着清醒。
“好汉……”
赖子打断商舞阳,大喇喇道:“大头领莫要如此称呼我,我是来入伙的,叫我赖子就成,从小乡党都这么叫我,我听着也亲切。”
“好吧,赖子。”商舞阳没有在称呼上纠缠,不要说赖子,就是他叫狗子鸭子也无所谓。“你是怎么发现的?”
“说来也巧了。昨天晚上,我在长安镇落脚,原本是打算晚上劫一家富户的。谁知道半夜经过运河的时候,听到两个哨兵说闲话。说什么前面在打仗,船上那么多钱十分不安全,应该马上退回临安。”
“我一听这话,就偷偷潜水上了船查看,果然船舱里面满满登登全是铜钱。本来我想拿一些就走的,可是看着这一船的铜钱,我的心就在滴血。”
“于是我想到了你们。护送铜钱的士兵也就三百来个,大统领只要派出一支人马就能把钱抢回来,我想到时候分我一千贯也不算过份吧,于是我连夜往这里赶,就想赶紧把消息告诉大头领。”
“大头领,机不可失啊,我过来报信已经耽误一天了,时间久了,那些鸟厮回去临安可就麻烦了。”
商舞阳也是怦然心动,自古财帛动人心啊。临安府是大宋有名的富裕之地,这一年的税赋有多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个天文数字了。
一旁众位头领也是满眼期待之色,见商舞阳还是有些犹豫,那刘天王耐不住性子起身抱拳道:“大头领,不如我率领两千孩儿去劫了税船,大伙在这里攻打嘉兴,两下都不耽误。”
“哎呦,刘天王麾下重甲兵可是攻城主力,如何能心怀旁骛?还是我带人去吧,保证一文不少带回来。”
说话的是黄兴,这家伙本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如今税船押解才三百人,这便宜不捞何时捞?
旁边又有头领争着要去,谁都不是傻子。如果嘉兴攻打顺利,就带着钱回来,也是大功一件。如果不顺利,嘿嘿,自己带着人往山上一躲,至少十年好日子逃不了。
众人你争我抢,丑态百出,把商舞阳气的鼻子都差点歪了。这些人的心思他能不懂么?要是钱被这些人抢走,能带回来才叫见鬼了。
心里盘算了一下,伸手制止这些人的喧哗,“左右楼车还需要几日才能完工,你们留在这里困住嘉兴城,我带麾下去攻打临安。秀州两面临海,一面临湖,如果朝堂派兵过来,这里就是个死地。只有打下临安再与朝堂军队决战,胜则站稳脚跟,败也可以退进山区,自保无虞。”
这下众头领都不愿意了,好么,你去吃肉,留下这群人在这里傻子似的和官军拼命,也亏你想的出来。
一群人脸红脖子粗,浑然不管大小王了,拍桌子的,骂娘的,好不热闹。
赖子低头缩着脖子,在旁边装乖宝宝。想笑又不敢,忍着太辛苦,只好把头缩进衣襟里装鸵鸟。
这一吵不要紧,就吵到了下午,众人口干舌燥,实在没有力气说话,有人便动了坏心思,手就往刀柄上移。
这时候谁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有人摸刀把,不管有意无意,所有人都警惕起来,自然而然也伸手去拿武器,屋子里顿时寂静一片,所有人的眼白都慢慢开始充血。
商舞阳此时突然暴怒起来,“你们准备怎么样?我商舞阳说了带你们发财就绝不食言。除了我,你们放心谁去?都去临安,秀州军队捅我们屁眼又该如何?你们也不想好日子还没过,人头就搬了家吧?”
“你,刘天王,有把握攻下临安吗?还是你黄兴有把握?还是你们几个有把握?拿下嘉兴城,里面的金银财宝都是你们的,城里的白嫩女人,房子,粮食,都是你们的,你们还怕发不到财?”
“我决定了,今日我便带人出发临安,刘天王你负责带他们攻打嘉兴。如有为令不尊者,杀。”
说罢朝门口的护卫使了一个眼色,门口护卫顿时领会,纷纷抽刀涌了进来。
门外这些头领的护卫见势不妙,也都抽出刀围了上来,却被商舞阳的护卫拦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