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临海地区有大片的盐碱地,这种地除了长草一无是处,这些草的作用也仅仅是给盐场煮盐用。
更坏的情况是,一望无垠的草滩,成了很多流民的居住地。白天他们到城市农村去要饭,晚上回到这里过夜。如果仅仅是要饭也就罢了,这里已然成了各种罪犯的窝藏地。
当地官府也不是没有想办法,可这些流民十分狡猾,借助比人都高许多的茅草掩护,与剿匪大军周旋,往往就让军队无功而返。
韩时玉的奏折递上去后,很快就收到了回复。朝堂十分赞同在滩涂种植棉花的计划,甚至为此愿意拨款。要知道朝堂缺钱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居然同意拨款,而且是二十万贯之巨。
给钱痛快的同时,要求也不低。消化江南东路两浙路共计五万厢军,等同裁员一半了。提供可行性方案,不能就提这么一嘴就好了,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都要讲清楚的。
韩时玉不敢怠慢,将沈欢叫去,把回复也给他看了。
“怎么样?你有什么章程?”韩时玉问。
沈欢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他,“我做了一些调查。滩涂面积足有几百万亩,除了靠海的地方不适合种植棉花,大部分地区是可以种植的,只不过产出有高低罢了。”
“如今距离种植棉花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先召集人手开荒,然后播种,第一期差不多一万亩为宜。需要人手差不多五百人左右。种子倒也不愁,福建路种棉花的人很多,现在就可以叫人去买,种植技术人员也可以从福建路聘请。”
“组建棉花种植农场,依旧采用军事化管理。吃饭住宿问题比较难解决,我的想法是先结草为屋,农闲时间再打造居民点。粮食由平州府负责平价售卖,农具耕牛暂时免费发放,等三年后折价卖与农户。”
“听说滩涂有很多流民土匪,搞几次拉网式剿匪行动,俘虏全部就地转为棉农。”
“朝堂发放二十万贯解决五万人的问题,显然目前不现实。滩涂是私盐最为猖獗的地方,打击了私盐,却让贫困百姓失去了便宜盐的来路,会造成民心不稳。所以朝堂最好能给予一定额度的盐引,在滩涂搞一个盐场,提供便宜海盐以外,精炼出绵白盐在江南东路出售,获取的资金支持棉花种植农场的运转。”
韩时玉听了沈欢的长篇大论,脑袋有些疼,这里面有些东西他看明白了,大部分云山雾罩的,心中着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里面设计面太广,成立军事化农场,盐场,剿匪,种植……民生军事全都包括里面,这不是一件事,而是一件系统的事情。
沈欢离开后,韩时玉忽然有些后悔了。这事如此庞杂,涉及面太广,不要说他没有这个能力,就是江南东路安抚使亲自操刀,也未必办得下来。
屏风后,韩大娘子转了出来,轻轻走到夫君身后给他按摩太阳穴,“头痛了?我在后面也听得一头雾水,感觉一团乱麻,不知道从哪里做起。”
“是啊,这沈欢是个大才,可惜了,只是一介商贾。”
“夫君莫要烦恼,你且写了奏章交上去,明说是沈欢的主意就行。上面要你出面做事,不升官做不得,一定要做你就拖上沈欢,做不得官还做不得幕僚么?不让你管也好,至少你有善纳良言的功劳。”
韩时玉一呆,随即大笑,“还是娘子厉害,进退有度啊。我这就去写,八百里快马送到京都。”
沈欢进门,就看到谢贵的顽皮儿子谢宝,拎着小灰一只脚在地上拖行,小灰委屈巴巴的也不敢反抗,任由这厮胡作非为。俗语说,四岁的孩子神鬼都厌。
小月的两个弟弟也跟在后面,嘴里叽叽喳喳不晓得在说啥。
小灰看见沈欢进门,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挣脱谢宝的魔爪奔了过来,围着沈欢转圈,似乎在告状。
沈欢蹲下搂住小灰,“你是狼啊,就任由他欺负?”
“呜呜,呜呜。”
谢宝也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沈欢,“叔,我要吃糖。”
小月的两个弟弟也跟过来,不过他们年纪大,胆子却小,只是看着沈欢笑,却不过来。
“哟,坏了,居然忘记给你们买糖了。走,现在就去买。”谢宝拍手跳跃。
小月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看到沈欢,连忙过来,“主君,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啊,被韩指挥使叫去问点事,刘大。”
门房刘大从屋里出来,“主君。”
“回头你有空去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福建东路来的商船,如果有就让他们过府叙叙,有生意和他们谈。”
“行,我这就去。”刘大关上房门,拔腿就出去了。
“小月你先去忙,我带孩子们去对面买点零嘴。”
小月答应,也转身进屋了。
孩子们一阵叽叽喳喳,商量着要买什么零嘴。
沈家斜对面就是个卖零嘴的铺子,这条街的孩子都是在这里买的。
铺子跟前有几个孩子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吃食,馋得口水直流,却只是远远看着,不敢进去。
“哟,沈郎君怎么来了?今天没去酒楼?”掌柜看见沈欢带着几个孩子走过来,赶紧出来迎接。
“哦,今天有事忙。你们几个自己进去挑,想吃啥跟掌柜说。”孩子们一声欢呼就冲了进去,小灰也耷拉着尾巴跟了进去。
掌柜满脸堆笑,“小灰一点都不像狼,可是懂规矩。也就郎君这样出彩的人,才能让猛兽都这么乖巧。”
“嗨,小灰吃奶的时候跟的我,自然听话乖巧。不过街坊邻居们还是要小心些,别去招惹它,没见它尾巴耷拉着,狼性还在。”
“那是,那是。”
沈欢转头看见门外那几个流口水的孩子,问掌柜:“这些孩子都是咱们这条街的?”
“可不是么,估计今天家里大人没给钱,所以只能看看。”
沈欢朝那几个孩子招手,“都来,想吃什么跟掌柜说。”
那几个孩子虽然有些跃跃欲试,还是没敢动。
“嗨,你们这群孩子,快进来,郎君请你们吃。”掌柜说话,这几个孩子才欢呼一声,跑了进来。
见他们几个与谢宝几个有说有笑,估计平日里也一起玩过,所以都是相识的。
“听说郎君在山里一个杀了十几个军汉,还毫发无损?”听掌柜冷不丁这么一嘴,沈欢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不出郎君文质彬彬,居然身手这么好,真是高人不露相啊。”
沈欢有些纳闷,“你听谁说的?”
“嗨,还听谁说的,估计江宁城就没有不知道的。”
好吧,真的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也好,让有些心怀不轨的顾忌些也没什么不好。
孩子们拿着零嘴高高举着,让掌柜算账,掌柜的嘴都笑得合不拢了。“一共七十三文,算七十。”
沈欢点了二百文,随手拿了一样零嘴道:“凑个整数。”
“哟,二百文可是多了。”
沈欢大笑,“街里的孩子有谁馋了,你帮着给一点就行。”
“得嘞。”掌柜满心欢喜将钱收下,倒是没有一点犹豫。沈欢这样也不是第一回,所以也就不见外了。
“沈欢,沈欢,你怎么在这里,赶紧跟我走。”
沈欢回头,党彦辉带着两个衙役奔了过来。
“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城西出了案子,帮我去看一眼。”说罢拉着沈欢的袖子就走。
“掌柜,帮我把孩子送回去,让小月看着,刘大不在家呢。”
“得嘞,我替刘大帮你看家。”
城西柳家,门口有两个衙役守着,周围好多人围着指指点点。
在路上听党彦辉介绍,才知道柳家除了命案,而且是大命案,一家十六口,均死于刀下。
柳家也是三进院子,结构与沈家几乎相同。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柳家的主楼是两层楼。
“柳明轩,四十六岁,江宁府司户参军。家里有老父母二人,正妻一人,妾氏一人,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五个丫鬟,两个仆役,一个门房,总计十六人,均死于刀下。”
“除了一个丫鬟死于东厢房走廊,其他人均死于屋中。我已经吩咐人封锁了现场,除了报案人进来过,还有就是我们几个,现场保护完整。”
不错,党彦辉吸取了上一次王家的经验教训,居然知道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沈兄弟,不是哥哥我为难你,这次死的可是参军,如果破不了案,沈知府头上的帽子可就戴不稳了。知府大人被安抚使叫去问案,临走的时候让我转告你,如果你这次能抓到凶手,大人送你一套宅子,就在你家附近。”
卧槽,看来这案子棘手啊,否则沈策不会出手这么重,要知道沈家附近一套宅子起码也要几百两白银上千贯的。
踏进主厅,厢房里王集和霍刚走了出来,“除了那个丫鬟,全是一刀致命。”霍刚用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咽喉一刀,下手很稳。”
“手法干净利落,应该是惯犯。那丫鬟被扭断脖子死的,出手很重,应该是常年习武的人。现在奇怪的是,现场几乎找不到可疑的脚印。主房是地板也就罢了,下人住的房间都是泥地,居然也没有留下可疑的脚印,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影视剧里面飞来飞去的都是假的。沈欢咨询过党彦辉他们,武林中轻功的确存在,但不是那种飞来飞去的,而是比常人跳的高,能踩鸡蛋,能上屋踩瓦,总之有轻功的人要比常人能跳能跑,但是只能坚持很短的时间。
泥地上不留脚印能办到,可每一间都不留,杀手是在表演轻功还是杀人来了?这就很不合理,既然不合理,那就肯定有猫腻。
所谓可疑脚印有两种,都是与练武习惯有关。常年练习小巧功夫的,也就是依靠速度,身法取胜的人,他们行走时都习惯脚掌先着地,所以他们留下的脚印前半截实,后半截虚。
以气力见长的武功,讲究下盘要稳,所以他们都是整个脚底都会压实。
普通人通常是脚跟先着地,然后滚到前掌,中间会产生些许滑动,因此前掌部分会比较模糊。
按照这个规律检查脚印,就能很容易分辨出来了。当然这里说的是通常,还有些特殊案例,比如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