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宁,与苏小小等人分别后,沈欢带着吴奇和王志借口拜年,先去了沈知府家,冯通判家,最后去了禁军指挥使韩时玉家。
韩时玉听完沈欢的讲述,倒是对这个桃花楼东主刮目相看。死几个禁军他是无所谓的,更何况死的还是临安府的禁军。
“此事简单,我会休书给临安府禁军张指挥使,他会妥善处理的。只是你为何要留下那二人?”
“我买了一个造纸作坊,一个印刷作坊,还要开桃花楼分店,人手缺的很。他们是军士,即可以做工,也能护我产业安全。”
韩时玉点点头,笑道:“如果郎君需要人手,可去厢军挑选。江南多年没有战事,保境安民自有禁军,厢军整日闲置空耗钱粮,老夫也是头疼得紧。”
“敢问指挥使,江宁厢军有多少人?”
“编制一千人,实际有将近三千。”
沈欢倒是没有吃惊,大宋三大弊端,冗官,冗军,冗费,这事他读初中历史的时候就晓得了。
宋军分禁军和厢军,禁军是正规军,负责打仗的,总计八十多万。厢军算是辅兵,负责运输粮草,建造营舍,打造器具等,也兼顾一部分作战任务。
别看大宋富裕,可百姓生活依旧困苦,所以几乎每年都有大量百姓流离失所,成了流民。这些流民要么饿死街头,要么起来造反,要么占山为王。
为了解决这些隐患,各地的做法就是编入厢军。厢军收入低,可毕竟有收入,可以让一家老小困顿度日。
日积月累,厢军数量就逐渐庞大起来,人数几乎与禁军相同了。军队本来就耗费巨大,现在人数不受限制扩充,朝堂压力自然也越来越大。
“指挥使,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消化大部分厢军。”
韩时玉大喜,“请说。”
“指挥使可听说棉花这种植物?花开如雪,拉拽如丝,可做成布。此布结实保暖,贴身穿不伤皮肤,比现在的麻布要好很多。关键这棉花不挑土地,旱地盐碱地皆可耕种。数年之后,盐碱地也会被改善,成了良田。”
“你说的可是木棉?那棉布我当然知道,我身上就有穿,价格不菲呢。”
沈欢点头,“据我所知,平州府东面近海之处,有大量的荒地不适合种庄稼,不如移军此处种植棉花。”
韩时玉迟疑片刻,有些为难:“这是民政,本不是我的权限之内的事,更何况还要去平州府。”
“指挥使,您可以将写奏折呈送朝堂,让朝堂去决定啊。无论如何,指挥使呕心沥血为厢军谋划出路,就算此事不成,朝堂总看到了指挥使的用心啊。”
韩时玉眼皮一抬,嘿嘿笑道:“原本以为你只是烧的一手好菜的厨子,没想到居然是个大才。你说的没错,成与不成,某都是有功劳的。”
沈欢告辞离开后,将吴奇王志安顿在桃花楼,自己骑着毛驴悠哉悠哉往家走,刚走几步,只听见有人高喊:“沈郎君留步,沈郎君留步。”
愕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下人模样的人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沈郎君,我家小娘请您过府一叙。”
沈欢看看他,“你家小娘是何人?”
“怡情轩刘兰君。”
卧槽,那个跳秦王战舞的刘兰君啊,她不好好过年,找我干什么?看看时间,天就要黑了,难道请自己去吃饭的?
还真被他猜中了,刘兰君的确是请他吃饭去的。
到了怡情轩,里面居然坐的都是熟人,霍刚,党彦辉,王集,薛黛珂,舒怡,苏小小。
见沈欢进来,众人齐齐站起,霍刚更是迎上来,“你这家伙,居然冒充我。”
“啊,你说昨天的事啊?那不是你威名显赫,想借你名头吓唬人么,结果没吓住。”众人大笑。
霍刚将他让到苏小小身边坐下,“昨日之事苏小娘可都与我们说了,了不起,了不起。苏小娘,照顾好你的救命恩公。”
沈欢坐下,看了苏小小一眼,脸色还是有些憔悴,“怎么不回去好好休息?”
“你不是也没有休息么?听说你回来就去给知府拜年?”
“今天不是初二么?我不去拜年就缺了礼数了。”
旁边薛黛珂掩嘴笑道:“哟,你们这对冤家现在倒是亲密的很,早知今日,前些天在闹哪样?”
霍刚也凑趣,“就是,出去一整晚没回来,化干戈为玉帛了,可喜可贺,赶紧上酒菜。”
酒菜上桌,却都是桃花楼的菜式,还在疑惑,那薛黛珂解释道:“怕你吃不惯别家的菜,所以叫你家厨子烧了送来的。”
刘兰君举起酒杯,“沈郎君,我敬你一杯。危难时候想着第一个逃跑,真男人。”
众人知道她开玩笑,哈哈大笑。
“额……惭愧。我胆子小,腿脚快。”
众人又笑。
酒过三巡,刘兰君走到沈欢身边坐下,“苏小小脸薄,有些话她说不出口,那就由我这个做姐姐的替她说。”
苏小小大急,拉拉她的袖子直摇头,却被刘兰君一把甩开,“沈郎君,有些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请问。”
“沈郎君是哪里人士?家里还有何人啊?”
沈欢一怔,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江宁府溧水人,家里就我一个。”
刘兰君大喜,“就你一个?太好了,来,干一杯。”
苏小小此刻已经是脸红到脖颈,只是低头吃菜,不发半点声音,耳朵就直愣愣竖了起来。
王集朝党彦辉使了个眼色,后者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埋头吃酒。
那薛黛珂用手指捅捅霍刚,霍刚腰眼发痒,忍不住挺身发笑。“得了,你们都不说我来说。”
“兄弟,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吧?男子汉志在千里是没错,可娶妻生子绵延香火也是耽搁不得的。哥哥今天舔着脸给你做个……”
沈欢伸手拦住,“打住。我到今天还单身,就是不喜欢人家说媒。我这人相信缘分,婚姻这种事情强求不得,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旁边苏小小脸色顿时煞白,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只是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霍刚尴尬,薛黛珂,舒怡和刘兰君的脸色都不好了。可婚姻这种事总要你情我愿,沈欢不肯,总不能强迫他吧。
王集见状赶紧举杯,“沈欢兄弟,我敬你一杯。”
两人干完杯中酒,王集继续道:“沈兄弟来江宁不过半载,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才有了今天的基业,婚姻的事情自然顾不过来。慢慢来,慢慢来,不着急。”
“是啊是啊,他整日忙于生意,早出晚归的。婚姻的事情我也和他讲过,他总说先立业后成家。”这些人里党彦辉与沈欢最是熟悉,所以他的话还是有些可信度的。
他们在那里插混打趣,化解尴尬,却不知沈欢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这些日子与苏小小接触下来,容貌自是没得挑,不敢说江宁第一,比她漂亮的估计也没有几个。生性善良正直,不忘一饭之恩,就这品德也没话说。要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可与她结婚,这心里的坎就过不去了。
她是妓女啊,给谁心里不疙瘩?沈欢的思想还停留在后世,不要看宋人喜欢留恋青楼,真要他们娶青楼女子的有几个?
沈欢不知道的是,他这个商贾在别人眼里也算不得有多体面,诚如苏小小说的,子孙后代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谈什么社会地位?还不如农民呢。
在他们看来,商贾妓女才是门当户对。
一顿饭吃的兴趣缺缺,早早就散了。
回到家,洗漱完上床,抱着小灰便沉沉睡去。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林山林福带着家小回造纸作坊和印刷作坊了。
桃花楼的生意还是如以前一般好,分店的事宜也就摆在眼前。
生活哪有那么多波澜,只不过一日三餐,早起晚归罢了。
自那次酒宴后,党彦辉和王集倒是经常来,霍刚留恋薛黛珂,两个人夹缠不清。霍刚是有妻小的,只不过在三元县。薛黛珂自视甚高,不愿意做小,总不能让霍刚无故休妻吧?况且那个做知县的爹也未必同意啊。
苏小小一直没有露面,舒怡和刘兰君来桃花楼吃过两次饭,两人也都没有提起那晚的事情。
新年到过了十五就算结束了,华灯初上,苏小小出现了。
“明日我就要去京都了,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苏小小清瘦了很多,披肩下,身体愈发显得娇小。
“江宁这里怎么安排?”
“都去,京都师师姐已经安排好了,人过去就行。”
“陆媚呢?”
“也都安排好了。有我们照顾,她母子自会平安无事。”
沈欢一时语塞,不知道再说什么。
“沈欢,你可有喜欢过我?照实说就好了,反正以后也许就见不着了。”苏小小眼睛死死看着沈欢,悲伤的眼神里闪着些许期翼。
沈欢沉默,最后点点头,“喜欢的。”
苏小小的眼泪喷涌而出,忍不住扑进沈欢怀里,“要是一直在山里多好。”
沈欢身体有些僵硬,“我救你也是救自己,有时候报恩和喜欢会混淆,过些日子你就会发现,原来心里喜欢的并不是我。”
抱着他的手忽然用力,然后松开,挂满泪痕的脸抬了起来,“沈欢,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沈欢,你要记得小小,去京都记得去看我。沈欢,那晚你念的词可还有下阕,能说与我听么?”
“醉里注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苏小小默念了一会,嫣然笑道:“这首词送给我好么?”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苏小小又抱了一下,放开后道:“我走了,记得要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