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死一样的寂静。远处虬须大汉的呼声已经悄不可闻,估计离死不远了。
没有了主心骨的军士们瘫软在树下,也不知道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苏小小突然将整个身子窝进了沈欢的怀里,“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沈欢伸手环住她的纤腰,苦笑道:“是我脑子坏了,非要今天带你们去。不过你放心,我和野猪打过架,它们看到我都怕,会绕道走的。”
苏小小惊讶,“你和野猪打架?你不是不会武功么?”
“我用我的浩然正气杀了它,哇咔咔。”
苏小小叹口气,“现在都这样了,你居然一点都不担心。咦,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没有,佳人在怀,就算有我也不说。”
苏小小脸一热,这个杂碎不但一肚子坏水,还是个色胚。心里一股暖流涌上,浑身发软,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
山里的太阳落山早,树林里越来越暗的时候,对面有个军士突然抽泣起来,看不清楚脸,听声音好像还很年轻。
情绪这东西是会传染的,他的抽噎声让他的同伴情绪更加低落,于是有人也开始抹起了眼泪。
苏小小忍不住轻声问:“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天马上就要黑了,难道我们就在这里过夜?过了今夜明天怎么办?”
沈欢哪有办法,当时情况紧急,只想着脱身了,谁知道会陷入这种绝境。
哭声越来越大,有几人的情绪开始崩溃,扔下刀往上爬,一步一滑,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毫无例外,几个人爬了没多远,就纷纷滚落,有三个步了同伴的后尘,有两个幸运儿被树干拦住,捡回来一条性命。
“你们听着,你们也是听那恶贼的命令,我们之间并没有过节。如果想活命就把武器扔了,我上去后取了绳子救你们。”
对面沉默,还是那个哭泣的军士问:“你有办法?”
“我有没有办法重要么?关键是你们没有办法。天就要黑了,如果你们还磨磨唧唧,那大家只能在此等死了。”
沈欢的话引起对面那些军士的一阵躁动,最后有人高喊:“行,我相信你。”接着一把刀就扔了出来,跳了几下,落在苏家兄弟面前几米的地方。
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纷纷把刀扔了出来。
“苏武,把小娘拉上去。”沈欢解开布条,绑了一块石头扔给苏武,将苏小小拉了上去。
沈欢也被拉上去后,看清了对面还有五个人,其中两个是只有十几岁的半大小子。
“你们抱住树等我,别动坏脑筋,否则杀无赦。”那几人连连点头,伸出双手抱住树,眼睛都巴巴看着沈欢。
“等我,我上去以后尽快下来接你们。苏武苏毅,你们看顾好小娘。”
“放心。”
沈欢脱下外套,将里面的衣服用匕首裁了几根布条下来,编织成绳子。绳子一头绑了块石头,就成了一个简单的流星锤。
转动几下人出去,绳子在前面树上绕了几圈,手上一拉,脚下用力,便窜了上去,成功上了第一棵树。
解下绳子挥出去,缠住第二棵树,手上脚下一起用力,就安全到达第二棵树。
就这样,一棵一棵往上爬,中间休息过两次,终于爬到了山顶。
山坡上的人齐齐欢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马车上是有绳子的,不过不够长。这也难不倒他。那些军士的马鞍都是用布带绑在马身上的,只要解开稍微编织一下,就是很好的绳子。
连接好绳子,日头已经偏西,沈欢不敢再拖延,将绳子系在树上,然后顺着绳子下去,把苏小小接了上来。
等所有人都上来已经快黑了。
“我不是开玩笑,这附近野猪很多,不想死就牵着马跟我们走,前面不远有个镇子,那里有客栈。”
年纪大一些的军士朝沈欢拱手:“全凭郎君做主。”
一行人磕磕碰碰进了镇子,已经是上半夜了。所有人都又累又饿,也顾不得惊扰地方,看到一个客栈就直接上去砸门:“开门,开门,有人要投宿。”
客栈里面一阵慌乱,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头打开院门伸头张望。
“江宁府捕头霍刚,今晚要借宿此地。”
老头一听是衙门的人,也不敢怠慢,将众人引到大堂,又吩咐伙计去收拾马匹。
沈欢将苏小小扶到椅子上坐下,这才吩咐店家:“店里有什么吃的赶紧上来,再整理四间房,一个通铺,一个两人间,两个单间。”
店家笑开了花,大年初一就有生意上门,怎么不开心呢。
众人落座后,沈欢见那五个军士坐立不安的样子,心念一转,说道:“首恶已诛,你们也是听了他的命令,我不怪你们。不过死了这么些人,禁军你们是回不去了,不如以后就跟了我吧。”
还是那年纪大的抱拳苦笑:“好叫郎君知道,逃军轻则吃军棍,重……”
沈欢伸手拦住他的话头,“禁军那里我去处理,无非一些银钱的事情。你们五个有去处的我不勉强,明天一早给你们遣散费,不过军马不准带走。愿意留下的,等除了军籍就到我府上吧。”
军士们有点茫然,还是那年纪大的说话:“遣散费能给多少?”
“五贯一人。军籍的事情我会帮你们处理,明天留下名字就可以了。”
军士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平日的军饷也就一贯左右,算上其他补贴,顶多一千三四百文,五贯钱要将近四千文,等于三个月的军饷了。
“郎君此话当真?如果给五贯,我明天回家务农。”
“当真。还有谁?”
又站起来两个,抱拳道:“我们。”
剩下两个就是年纪最小的那两个,估计也是在做思想斗争。
沈欢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等他们表态,最后那个哭鼻子的站起身道:“我们两个……留下。”
“成。你们三个明天一早来领钱,回家后好好过日子,切莫再作恶。”
那三人连称不敢,好在店家已经开始上吃食,倒是省了一番尴尬。风卷残云之后,众人也都疲乏,各自回房休息。
苏小小的房间在二楼最东,沈欢在他隔壁。苏家兄弟住在第四间,有什么动静支援也很快。
脱下衣服,沈欢才看到自己左臂一片乌青,好在只是皮肉伤,骨头没事。想起白天的遭遇,此刻他倒是背后冷汗直流。太危险了,若不是那头领受伤早,这群人群龙无首,搞不好就交待了。
主角光环,不是么?
一大早,吃完早饭,三个军士领了遣散费欢天喜地走了。
留下的两个一个叫吴奇,十七岁,明州人。一个叫王志,十八岁,临安人。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是临安府禁军,年前一个多月就押解一批贡品去京都,路上有事耽搁了几天,没赶上回家过年。
留下多余的军马托给店家照顾,一行人启程赶往造纸作坊。也就走了约一个时辰就到了。
陆媚母子家在村子靠西,紧挨着村长家,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当苏小小进了院子,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包着头巾的农家妇女,正往蹲在鸡窝前掏鸡蛋,听到院门响,回头一看,惊得差点把手里的鸡蛋扔了。
“姐姐?”苏小小愣了一下才认出来,这农妇便是陆媚。
“小小,你怎么来了?”陆媚恍惚了一下,才惊喜得跑过去,一把拉住了苏小小的手,手里的鸡蛋尚有余温,显然是刚下的。
“是沈欢带我来的。”苏小小脸颊微红,眼睛朝旁边的沈欢撇了撇。
“恩公,奴家失礼了。”陆媚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衫,规规矩矩给沈欢行了礼。
“陆娘子不用多礼。咦,鸡已经能下蛋了?”
陆媚低头,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握着鸡蛋,有些羞涩道:“这几天才下,都进屋吧。”
苏小小挽着陆媚的胳膊进了屋,屋里的家具摆设与一般农家绝无两样,收拾得倒是干净。
一个农家打扮的少女从里屋出来,见到众人后也是一喜,“见过恩公,见过苏小娘。”
这女孩就是陆媚的贴身丫鬟小红,另一个丫鬟小翠拿到了自己的卖身契后不知所踪,估计因为出卖自家娘子,也无颜在江宁立足了吧。
苏小小摸索着陆媚身上的粗布衣服,眼眶一红,“姐姐受苦了,千娇百媚的美娇娘,怎么能吃这种苦。”说话还红着眼睛瞪沈欢。
沈欢有些尴尬,摸摸鼻子,假装打量家具。
陆媚见状,拉着苏小小的手微微用力,“莫要怪恩公,我本是已死的人,托身此处,如果还绫罗绸缎的招摇,岂不是招杀身之祸么?!这里安静,村里人待我们也好,其实日子比在江宁开心多了。”
“开心什么?姐姐,我是来接你回江宁的,过些日子我们去京都找师师姐去。你不是一直想着去京都玩么?”
陆媚转眼看向沈欢,眼里满是疑惑。
“啊,是这样。把你藏在这里不也是怕王敏报复么,苏小娘有把握保证你们的安全,所以我带她们来了。”
陆媚有些不敢相信,苏小小做什么营生的她最清楚不过,即便接触一些达官贵人,可比王敏还是多有不如的,怎么保证她们母子的安全?!
沈欢见陆媚疑惑,便知道她不清楚李师师的事情。这也正常,在京都也很少有人知道,李师师当然也不会到处说。
“姐姐,你不用管。如果你有危险,他怎么可能领我过来。快些收拾,我们马上就回江宁。”
“马上就走?”
沈欢在一旁笑道:“收拾一下吧。回江宁后也不要被人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