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句回答就足够了。”霍帕听得出迟疑了至少一眨眼，至于他有没有眨，我现在是真的很难关心，虽然我关心了也看不到，“再进一步的确认需要向先祖神殿申请调停人，对你和你的雇主会有什么影响显而易见，对弊社派出我们的目的也完全没有好处……这里作为没有神殿直守偏僻地区的现状不知道还能保持多久，看在有栖女士看来知晓不少内情的份上，我说实话，在那之前就从镇政府那里拿到许可才是我们优先需要完成的事项。”
这种当地地缘政治隐含暗指量明显到足够致死的台词也是，我现在真的是很难关心，虽然我本来就很难关心。
“那真是帮大忙了。我其实也只是在做账时看到过相关的东西而已，那种仪器是用来做什么的，就算您想问我我其实也说不上来。”
“不瞒你说，我们现在关心的也只有来源一点而已。”他起身朝菲副官示意，“怎样？我问到底了，不觉得这比起到地方再对质其实要轻松得多吗？”
“就算你问我怎样也……”她对霍帕突然的发问明显也没有反应过来。
看来他平时真不是这样的人。
“菲的手上有一条他们的人命，再加上你对另一人的处理方法，去和那位维托会面时到底会是什么局面，我不可能确认或者控制，所以，在到那一步之前，能少一事都好。”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啊——
“楚门的提议没有坏处，我问到了底，有栖提供的回答也除非早有预谋否则就不可能合上现在的情况。菲，我们是来这里开掘地城的，节外生枝的警探差事，我觉得还是留给本镇守卫……就这样吧，如何？”
你们俩真的天天都要这么完全没有自觉地拉扯是吗。
不过那什么，两位能互相着想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个能让我原地欢呼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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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首先，在那之前。
我对自己不是什么敏锐过人或者擅长随机应变到不可能玩脱的超人类这点在过去三天里每隔十分钟左右都会被各种超展开提醒一遍，所以，在我继续拿别人的两小无猜郎情妾意做筹码之前，我需要首先理解这样一件事：
以有栖的身份说出那句对我和克拉拉而言完全正确的回答，需要怎样的概率和条件？
截至目前，如果没有任何认知外的干预参与其中，有可能知道克拉拉之前到底在那山洞里做了什么的人就只有她自己，失踪但八成在维托那的克劳迪娅，还有我。
这样想来，她能精准回避所有能让霍帕的问题变成死棋的回答的理由就一目了然。
但这么一来真正的问题就会变成“为什么她那样回答了”。
是维托的指示——不对，这首先就没道理，是的话根本没有必要让一个手无寸铁的会计过来先被绑起来再朝我使劲挤眉弄眼来回暗示我接茬吧？直接带路过去让已经从克劳迪娅那里（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得知来龙去脉的他老人家本人跟这工会五人组扯皮不是更稳妥吗？还是说怎样，他是个绝不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哪怕半点的缩头乌龟所以不管干什么都要让手下去办？倒是可能，可这就又说回去了，要是谨小慎微至此，这老不死的难道真会让一个明摆着做文职的会计干这活吗？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主动想出这种安排。
……所以是自己自告奋勇跑过来找我们的？为了什么？如果连克拉拉在那山洞里做过什么又不该对工会这群人找什么借口都明白得一清二楚，那她最应该知道我们此时此刻有多靠不住才对。
以这种假设作为前提，那，她的行动真正会发生的概率，如果要打比方的话，就和克拉拉把我从那具棺材里挖出来一样小。
可就算是那样，有意识的举动也必须有一个理由，猴子能敲出名著是一回事，一整个大活人精准地说出那样一句回答就没办法是巧合，就算是在那个下午拿着铲子站在我三尺上方的克拉拉，从她在那双人间交代的缘由，我也至少说得出她当时拿起铲子的确切理由——
又或者也可以没有。
大致地根据自己作为管账婆在维托那里得到的消息临时想出几个答案，然后，好巧不巧地赌对了最能回避怀疑的那个。
这样的事可以发生吗？会发生吗？
当然不是不可以，当然不是不会，结果会如何不论，我要是她刚才没准就会这么做。
但这到头来也还是代表她冒险前来，而且想要在现在向我和克拉拉传达至少一件绝不能当着维托的面传达的信息。
我需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需要想出能够让她有机会正常开口或者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的做法——克拉拉能也行。
不，现实些说，会死灵术和至少几个戏法程度的法术的她应该比普通人一个的我更容易做到。
是说为啥啊，为啥我真就啥挂都没啊（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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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怎样，楚门你觉得我有能让那女的和我们独处的办法吗？”
综上所述，我在他们没自觉地腻歪的时候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克拉拉拽回了二楼。
还被绑在一楼的手雷管账婆八成是没法好好说上话，但整件事至少让我跟克拉拉在真跟维托见面前的被怀疑程度一降再降——不好说会不会被允许离开车厢，但随便离场回楼上看来是没人有意见，怎么说也得再利用个一次。
“反正我是没有。”
“哎哎我知道。”她扁扁嘴，看来一脸没辙，“另外说到这个我刚才就想说来着——拜托你下次先想好会有什么后果再搞那种事，运气好也是有限度的。”
啊对对不客气在有机会的时候冒险弄清楚了我们现在除了干等着去见维托然后被拆穿之外还有什么机会这是我该做的您过奖。
我大概在心里高速环绕立体声默念了整句话十遍上下。
“……我下次注意。”
“哎哎，明事理是好事。”被比自己小差不多五岁的家伙这么说不管几次都是一种非常怪的体验，“我现在没有克劳迪娅，能用到的骷髅也只有一具，要是有什么状况，能做的大概也比楚门你多不了太多……你明白吧？”
她还是坐回到靠窗的椅子上，盯着车窗，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
“所以你也做不到让有栖和他们几个隔开，是吧。”
“我又不是说那种、”隐约从窗外景物之间看得见倒影，“……不过也没错，我暂时想不到办法。”
“就算我现在偷偷拿着你的杖子跳下去给你把剩下的骷髅摇出来也没办法吗。”
“多几具骷髅又能怎么样呢？”
“嘿我又不是能把车厢木墙当法器随便崩开玩的邪道死灵师我哪知道。”
她总算逗笑起来，“‘邪道’就过分了。我怎么说也都是正经名校的正经优秀毕业生，明明是瑟德这里非要用这么多不受防护处理的生物制品的问题。”
“这么说你老家那是连一点木制品都不用了？”
“重点在‘防护处理’上，不过我知道的，是的，要在这里解释那个才是真的很麻烦，你就当是很少用也没问题。”对自己容易开始解说这点要是自觉到这个地步反而会有点让人过意不去，“我还是想想到底能怎么办好了。本来的计划没了克劳迪娅就和没有一样，这么下去过去和维托见面不管是被当面处理掉还是几句话戳穿都有可能……啊。”
“你最好是别指望我在你‘啊’完之后不问你到底煞有介事地‘啊’了什么。”
“啊不、就是，突然想到一个不被人注意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的办法。”她一下从椅子上站起，然后又“嘶”了一声坐回去，“但我觉得楚门你不会答应。”
“那咱们就听听得这回又得是有多邪道。”
“就说我是个正经死灵师了……”
“你最好是在告诉完我那个办法之后再把这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一遍。”
她都没遮掩地直接“啧”了一下。
“你看，楚门，你们转生者是没有所谓‘灵魂’的。我忘了我是不是提过这事，不过再说一遍应该没关系吧？”
“这设定太难吐槽了你先继续。”
“不不别吐槽啊我很认真的。”她看来是很执着于至少把这主意说出来，“听好，这个世界的现代死灵术很注意不玷污灵魂，要我作为未来从业者来说的话，回头看就能发现至少有三十多年的技术发展都完全浪费在了这种伦理问题上。”
“等会你刚才不还说我们连这个‘灵魂’都没有吗。”
“哎哎，你说到点子上了……就是要没有灵魂。”
“……啊？”
她吸一口气，好像在眨眼间想好了十页长篇大论，然后又转着眼珠把字数削到了五句话以内，
“你们的世界有着与这里不一致的基本定理，但至少在这里，生物如果想要证明自己具有自由意志，就需要能够在自身或者同类身上辨明并提取三种基本要素：躯体，由其生出的意识，以及出于某种理由居高临下地统合二者的灵魂——缺少任意一方都会在体内形成某种无法被肉眼甚至魔法观测的空洞——死灵术作为一门学识的标志性成就之一，就是通过稳定地操纵尸体证实了这一组合的实际存在。如果楚门你有朝一日头脑出了什么问题想去读死灵术史学史，这可能是你能最简单地得出然后和人炫耀的结论。”
“我……呃，我还是没听懂你想说什么。”
要说实话的话，其实多少已经懂了。
“哎哎没有关系，到头来也只是一些我认为需要让你在事后理解的最低限度的前情提要。现在，听好：我对克劳迪娅强行注入洗脑指令的冒险旧派做法不一样，现代死灵术的核心在于等待灵魂离开失去意识的躯体，然后将死灵师的生命力注入灵魂离开的空洞，通过这一接口影响生命力流动，从而控制尸体——转生者在绝大部分意义上都可被归类为被某种未名跨位面外力影响而重构并获得意识的尸体，在这之上，你们还从最开始就没有这个世界定义上的灵魂——明白吗，楚门，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吗？”
大概是从认识这家伙起就迟早要发生的那种事。
“你这可真是、”
哦不对，根本已经发生了一次。
“真是一点道德顾虑都没有，是吧。”
真是亏你能瞪着这么一对亮闪闪的眼睛和我理所应当一样地说出来，
“好了，赶紧帮我想个办法把她再打晕一次。”
“……你别是开始乐在其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