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兵乃是乱世立国之本,阁下如此流于表面,莫非只是哗众取宠?”马谡问道。
此言一出,顿时如抛石入湖,掀起轻轻涟漪。
众臣私语纷纷,有的微微点头,有的皱眉思索,目光不经意地投向姜维。
“马谡?”
姜维感到有些意外。
他从未料到马谡会如此公然地向自己发难。
原本,姜维只是单纯认为,马谡是缺乏实际经验,只是纸上谈兵,并没有别的缺点。
现在看来,反倒是自己高看马谡了。
马谡不仅纸上谈兵,而且心眼极小,记仇。
“马谡,究竟是谁在哗众取宠?”
姜维冷眼看着马谡,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毫不掩饰的那种凌厉。
如果不是姜维替换马谡去守街亭,恐怕街亭早已失守,届时张郃长驱直入,直接凿穿蜀汉在雍州的防线,北伐必然会失败。
真到了那个时候,马谡就算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半年过去了,如此浅显的道理,姜维原以为马谡自己能够想明白。
没想到,马谡非但不感激,反而心存怨恨。
他失去了在前线建功立业的机会,在成都做官也屡屡碰壁,仕途磕磕绊绊,到处都是阻碍。
姜维本以为马谡会为此深感愧疚,但现在看来,马谡似乎是想把所有的怨气都归咎到他头上。
这一次的大朝会,马谡下定心思,要让姜维下不来台,要让姜维当着文武百官出丑,让姜维失去陛下和丞相的赏识。
“既然你觉得我的提议空泛,那么请指出其问题所在,姜某愿闻其详。”
面对马谡的冷嘲热讽,姜维冷静地回应。
他强压心中怒火,保证自己不会失态,如果为了跳梁小丑而破坏了自己在刘禅心中的印象,反而不利于日后的战局。
更何况,为将之人,最忌情绪失控,姜维在这方面也逐渐变得成熟。
马谡眼看姜维没有入套,继续添油加醋冷笑道:“言者无罪,闻者足诫。姜维,你所提的‘兵、城、人、法、略、阴察、赏罚’等七条,看似洋洋洒洒,实际却空洞无物。你提及兵士,但未提及如何激励兵士的斗志;你说要筑城堡,但没说怎样使其加固防御;你强调教令法度,但没说怎样公正执法,防止徇私舞弊。难道要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吗?”
一时间,大殿之内静如止水,所有人都在看热闹,也在等待姜维的反应。
面对马谡的挑衅,姜维心中嗤笑一声。
你挑衅谁不好,挑衅我?
姜维缓缓地站起身来,然后步步走到马谡面前,停下,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
他冷冷地扫了马谡一眼,道:“马谡,以我之计,皆为国家未来长久之策。且如兵士斗志,我计提之前,曾亲往军中,授之武艺,传之兵法,故知其精髓之所在。筑城堡,加固防御,但细则众多,非一日可述。教令法度,宜由明法官司执行,徇私舞弊,应予严惩。然而,阁下既然心中疑虑,为何不亲往查访,而于此地公议?”
“莫非想要指证据某位朝臣,徇私舞弊,违法乱纪?”姜维话锋一转,把马谡针对自己的矛头,转向了朝中百官。
马谡顿时紧张起来,嘴唇一阵发白。
他想要辩解,但被姜维眼中那股杀气压制住,百口莫辩。
马谡有些破防,他并没有预料到姜维会如此冷静和有条不紊地反驳自己。
这一次,马谡似乎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姜维。
“陛下,此乃真正的武策七略,先前所言,不过是纲要,这些才是正文。”
姜维环顾大殿诸位朝臣,缓缓从怀中取出成册的书简,然后当着所有人都面,呈递给刘禅。
事实上,先前所言,只不过是大纲,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这些全都是?”
刘禅盯着姜维手中厚重的书简,一时间感到头皮发麻。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此七策,臣都经过深思熟虑,也对具体细则提出了研讨,其中包含了练兵、锻造、军法、营地……无一不有,所谓治军之术,皆在其中。”姜维朗声说道。
刘禅翻开书简,映入眼帘的就是第一条方略——兵略。
“一者,兵也。既重在练兵,亦重在铸兵。”
“自北伐以来,坐拥雍凉马场,凉州大马,横行天下……训练选拔,足以组建骑军。”
“更兼有铁矿丰饶,应开山取矿,冶炼刀兵……配列武器,足以组建神刀军。”
“蒲元所研摧山大弩,适宜攻城,威力无匹……列装军伍,足以组建摧山营。”
“巴中多山,此地乡民健步如飞,勇力无当……传授武艺,足以组建无当飞军。”
刘禅翻开书简,逐条读了出来。
一字一句,文武百官都听在心中,脸色无不流露出钦佩之情。
这些建议,因地制宜,可谓是高屋建瓴,无不彰显出姜维对于各地军事的畅晓程度。
短短时间内,就能将这些琐碎的线索,汇集成册,本身就很了不起。
若非经年宿将,绝不可能如这般娴熟,这更显现出姜维恐怖的信息搜集能力。
“陛下,此书仓促写就,其中细则尚不完善,只列出了四支新军,今日得见关索将军从南蛮运抵宫中的战象,臣在此断言,若以南蛮战象加入战局,则可以组建一直所向披靡的蛮象军。”
“凉州骁骑、神刀军、摧山营、无当飞军、蛮象军,有此五军,足以应付当前战争的一切复杂局面。”姜维已经勾画出季汉未来新兵种的蓝图。
“可是,这些军队的建立,从物资准备,到士卒挑选,然后训练,都需要大量时间积累,是否有些太慢了?”刘禅并不懂如何练兵,这些全新的兵种都是季汉没有的,从无到有的建立,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刘禅毕竟是后主,而不是先帝,他是守成之君,而非开疆扩土的雄主。
因此,不免有些望而却步。
然而天下事,因为难,就可以不做了吗?
显然不是,姜维几乎已经把筹划全部写在了书简奏折之中,这几乎是把饭喂到了刘禅嘴里。
“陛下放心,物尽其用,各有所长,若能依照臣提出的细则执行,少则数月,多则半年,定能组建出全新的五军。”姜维肯定道。
“姜维,你所提之五军,威力甚大,但金钱耗费亦不小。我大汉之金库,能否支撑这般费用?”一名髭须老臣担忧地提及。
姜维微微一笑,答曰:“阁下之忧,实属正常。然此策乃长远之计,一时之耗费,换取长久之安宁。待五军完备,我大汉不仅在战场中得胜,更能令敌国敬畏,避免无端之争。”
组建军队,花销极大。
但是不组建新军,难道就减少花销了吗?
倘若曹魏发起反攻,季汉必不可能把城池拱手相让,势必会从各地调取军队,军队开拔、驻扎、行进、后勤……每一笔支出,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而如果能组建出更强大的军队,那么就可以起到更好的震慑效果,避免防守时的空耗。这样,不仅能减少开销,而且能给敌方造成压力。
若是盛世,姜维必然不会提出组建五军的计划,但现在依旧是乱世。
三国互成犄角之势,天下远没有到太平时候。
在这种局面下,季汉如果能将北伐的胜势巩固,那么就能够一直滚雪球下去。
如果现在安于现状,那就一定会被吴魏两国联手剿灭。
战争,从来不是单纯的算术游戏,而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紧要事。
组建全新的四大兵种,无疑要消耗大量的国力物力,然而姜维最后这一句话,却让人瞬间明白,花在军事上的每一笔款项,都花的值。
你不打别人,别人就会来打你。
“小将军一语中的,是老朽愚昧了!”那名老臣抚须沉思,良久后,点了点头。
“可是钱款如何筹集?朕刚刚决定减免益州赋税,现在又要组建新军,这钱款如何筹集?”刘禅虽然不懂得军事,但是对于府库财款却有些敏锐。
皇宫府库之中,赋税是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已决定减税,如今组建新军,难道要挪移其他经费?
众人纷纷议论:“如何是好?哪来的钱?”
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连姜维。
在姜维的计划中,依靠明年的益州赋税以及雍凉的地方税,应该能够正好支持新军的组建,然后发动长安之战,通过收回失地、缴获物资来维持新军的运转。
但现在,却凭空出现了一个漏洞。
文武百官一时不知所措,吴懿关索等人摇头叹惋,蒋琬费祎等人则陷入了沉思,思考从哪里可以筹措到这笔款项。
就连姜维也回想起在永安时,剪除蹇氏一族时的往事。
实在不行,就从益州当地的豪门大户下手。
苦一苦豪强,这笔军资就能筹备出来了。
总之,不能向百姓索取。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无法决断之时。
“诸位莫慌。”
“此款项之事,老臣自有妙计。”
诸葛亮轻抚羽扇,缓缓上前一步。
沉默已久的丞相,终于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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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亂世之際,季漢宏圖初顯,凉骑、神刀、摧山、无当、蛮象、赤甲雄據六军之鋒銳精騎,皆為江山所倚重,敵國所畏憚。剋星移之氣概。列陣於疆場,勁旅猶如刀鋒所至,陰山倒影。”——《汉志注》裴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