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摇曳,明灭不定。
众人的影子倒映在墙壁上,黑影跃动,忽闪忽灭,闪烁不定。
“咚哒哒。”
空旷的长廊下,脚步之声回荡。
沿着青石梯往下走,逐渐深入地下,血腥味渐渐强烈,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酸腐的气息,阴风扑面而来。
“快看!”
姜维走到青石梯的尽头,前方又有一道门拦住了去路,只是这道门是座木门,门上充满了沧桑痕迹,显得有些肮脏,抓痕遍布,尤其是上面暗红色的血手印,愈发触目惊心。
冰冷的阴风穿越门缝,青铜狮子兽盘桓在门上。
狮牙之间,挂着一块坚固的青铜锁,将这扇门牢牢地封禁在地下。
“呜呜呜……”
风声如泣如诉,似妇孺的哭喊,又似男人歇斯底里的呐喊……
姜维举着火把,站在队伍最前面,他的影子在火光中摇晃,恰如他的内心在激烈碰撞,身后是傅佥以及数名赤甲军、白毦军的士卒。
他静静地注视着那枚青铜锁,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气息,脑海中的视角逐渐升高,拉伸,抬升。
整个蹇氏庄园的结构全都落定成型,如同一副精致的模型,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之中,亭台楼阁,池水假山,一切看似平静的风景背后,这扇血淋淋的密室之门,却与所有的美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姜维知道,这扇门的背后,所藏匿的玄机,或许才是蹇氏一族最大的秘密。
“将军,有何发现吗?“傅佥从姜维背后缓步走到前方,他的目光紧盯着门上那暗红色的血迹,门内弥漫出的腐败气息使他觉得不安。
“撞开这扇门!”姜维的语气冷硬而果决。
“好!”傅佥立即组织人手,数名步卒精锐侧身臂撞。
“三二一,撞!”
一声令下,众人齐力。
木门摇晃,发出一声闷响,青铜锁随着震动,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然而,这扇门纹丝不动。
“再来!”傅佥面色沉静,再次下达命令。
“三二一,撞!”
甚至傅佥自己也侧过身子,蓄力撞上去,尘埃四溅,年久失修的灰尘从门上飞散而出。
然而,这扇门依旧纹丝不动。
“可恶,再来!”傅佥如临大敌,语气愈发严厉。
“不必了!”
姜维低声说,抬手挡住了傅佥。
“将军,马上就能撞开了,我再试一次。”傅佥说道。
“子言,你辛苦了。门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牢牢地阻挡着,否则我们的全力撞击早就该撞开它了。“姜维平静地解释。
目光落在青铜狮子锁上,仿佛在寻找破门的另一种方法。
“让开!”
“我来斩断此锁。”
姜维俯手按剑,八面汉剑缓缓出鞘,双手持剑,剑刃在空中回颤,隐约有剑鸣之声。
“是,将军。“傅佥以及其他士兵纷纷后退,使得姜维身边空旷了下来,给他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挥剑。姜维将剑高举过头,下盘马步扎稳,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
“铛!”
一剑斩下,火花四溅。
在一声脆响中,青铜锁被剑劈为两半,而八面汉剑的刃锋也崩出一个豁口。
“嘶……”
姜维脸色微变一脸肉疼,武器又该换新了。
这柄八面汉剑,与当日在街亭遗失的长枪一样,都是姜维在天水时,与他在街亭遗失的长枪一样,都是他在天水时期从中原的商人手中购得。由中原的名匠精心锻造,无疑是珍贵的兵器。
特别是这柄剑,姜维曾用它击败了魏国的勇将王双。在后世,这把剑的名字高低能混个“无双”之类的名号。
然而,此时此刻,姜维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剑刃崩断,大不了再找名匠蒲元锻造一把新的。
而现在,这扇隐藏了无数玄机的门终于被打开,蹇氏一族的秘密也即将在此刻揭开真相的面纱。
当浮一大白。
“这……这……是人的腿骨吗?”
傅佥一边用手推开断开的铜锁,一边指挥着其他人一起推开门。门后的景象令所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挡住这扇门的并不是机关,而是两根风干的人骨,棍棒般的白骨立在地上。
姜维抬眼望去,瞳孔骤缩,身躯一震。
这间屋内,空间广阔,却压抑地让人窒息,血流满地,一片白骨嶙峋。
血洒满地,白骨横散。
墙上挂着铁枷,有的人挂在石壁上,有的人则手脚都被钉在墙上。
铜炉,木炭,绞刑架,刨肠破肚……
一个袒背的壮年男子,被锁骨穿过铁钩,整个人挂在墙上,身体悬空,脚下是一滩汨汨血迹,身上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
其人四肢脱臼,臂骨、腿骨都被敲断,十指灼焚至焦状,流出浓稠的红褐色液体。
尽管这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但干涸的嘴唇仍在微微颤动,呢喃着:“我没看到,我真的没看到……我只是路过……”
没头没尾,不知所云。
姜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是大为震撼。
受刑者饱受虐凌,血气枯竭,身上没有一片完好无损的地方,血痂之下还是血痂,伤痕之内还是伤痕,如此伤势,就算神仙也难救。
姜维走上前去,那受刑者奄奄一息,临死前依然重复着那句话:“没看见,真没看见……”
“将军,他是永安城郊的农户,靠卖桃为生,我曾在城东集市见过他,买过他的桃子,很甜。”傅佥低声说道,轻叹一声。
“……”
姜维闻言,却是心中一滞。
“想来是他路过了蹇氏与曹魏间谍的密谋之所,这才被暗室亏心的蹇氏族人给抓了过来,避免走漏风声……”
“唉……终究还是来晚了啊,早知如此,我就算违反军律,也誓要率兵把蹇家给抄了……”傅佥咬牙切齿的说道。
眼前这番血肉白骨的画面,太过凄惨戚戚,冲击力太强。
姜维虽然久经沙场,见惯了人间生死,却依然有一颗热忱灼热的心,自然是看不下去这种残忍的虐杀。
眼前的一切,显然是与心中的理想背道而驰。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这种下三滥的阴暗手段,又怎能不让人愤恨。
“可恨!”姜维怒火中烧,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石壁上,双眼充满愤怒,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寒光。
他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再想到蹇氏那奢华无比的生活,蹇机那满身的珠宝,他一身华丽的衣裳,犹如衣冠禽兽。
一股强烈的愤恨从心底涌起,姜维恨不得立刻将蹇氏家主撕成碎片。
“如此滥用私刑,忤逆伦常,简直天理难容。”
夫国之有民,犹水之有舟,停则以安,扰则以危。
若是纵容蹇氏如此行凶,这大汉江山,这天下,又岂有宁日?
“数一下吧,总共有多少尸身,看看有没有活人,能救出来最好?”姜维耐着性子,冷静吩咐下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士兵们终于清点完毕。
“禀告将军,这里一共有一百零二具尸体,男女老幼都有,无一人生还。”傅佥向他汇报。
“无一人生还……”姜维默默重复了这句话,心中满是震动。
这里的血腥味让人想要呕吐,眼前的惨状让人无法久留。
众人返回到地面。
傅佥问道:“将军,这里我们应该怎么处理?”
“触目惊心,有悖人伦,只望逝者安息,把这里烧了吧。”姜维回答。
熊熊的火焰在夜空中燃烧,火舌舔舐天际,焚烧一切罪孽,荡涤乾坤。
“将蹇氏的家产全数充公,寻找城东城北的失踪户口,用这些财产来赔偿那些惨遭迫害的百姓。”
“庄园暂时查封,等待丞相之后的决定。”
“那蹇氏的家族成员应该怎么处理呢?“傅佥认真询问。
“蹇氏家族与反贼勾结,祸害一方,妄图谋逆。蹇氏族中,所有奴仆、伶官、歌妓遣散,其余族人全部发配蛮疆,至于蹇机、蹇达以及其余首恶……”
“斩无赦!”
姜维厉声说道,声音充满决断。
---我是荡涤乾坤的分割线---
“蹇氏宅第封查,藉其赀财以抚民怨。蹇氏族人,佣使婢仆释遣,旁系发赴南疆,嫡脉元凶,悉斩而无赦!其恣行非道,荼毒天下,遂招致身死族灭,此警世之鉴也。”——《汉志注》裴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