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动手了。
陆炳微微一笑,腰间的绣春刀自动出鞘,挥出一道雪亮的弧线。
弧线所过之处,刀折,手断,人扑倒……
围住他的一圈圈校尉如同被收割的稻草,成排成排地倒下,直到战圈中只剩下夏瘐独自站立。
此时,绣春刀悬停在夏瘐的鼻尖前,离他的喉咙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夏大人,轮到你动手了。”
“我……”
夏瘐生怕说话引起喉头蠕动,不敢再开口。
他眼角的余光中,可以瞥到满地的伤者在打滚,耳中更是传来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夏大人说什么?陆某听不清楚,大声点。”
“我……陆大人,大家都是为皇上当差办事,有话好说。”
“夏大人站得这么高,怎么好好说呢?”
扑通。
夏瘐毫不犹豫地跪倒,借以避开绣春刀的锋刃。
“陆大人,是夏瘐冲撞了你,夏瘐该死!夏瘐该死!”
夏瘐一边说,一边狠狠抽着自己的耳光。
有种人得势的时候穷凶极恶,不会给任何人活路,但当他一旦失势,却又能卑躬屈膝,做小伏低。
这种人的生存能力极强,换句话来说,就是极不要脸。
漫长的人生,早已让陆炳见识了无数这样的嘴脸。
别看夏瘐此刻跪地自扇耳光,陆炳可以肯定,等到他的靠山赶到时,夏瘐又将是一副新的面孔。
他俯视着夏瘐,慢慢将一只穿着高筒马靴的脚踩到夏瘐头上,一直将他的脑袋踩得紧紧贴着青石板,如同一个变形的葫芦瓢。
“陆大人饶命……饶命!”
头颅承受不住高压,两道血流从夏瘐的鼻子中涌出来,与那些受伤的校尉们的血汇聚到一起。
旁观的左千秋疾步冲过来:“陆大人息怒!”
“左千户,你认为夏瘐该死吗?”
“该死,但卑职认为应将他的罪行揭露出来,按大明的律法定罪。”
“那你认为朝廷真会判他死刑吗?”
左千秋啪的一个立正,向陆炳行了一个军礼,朗声回道:“若是陆大人没来北镇抚司,卑职认为朝廷都是官官相护,夏家的人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现在,陆大人来了,卑职相信锦衣卫绝不再是往日的锦衣卫!”
“是吗?”
“陆大人来了,锦衣卫将是大明最公正公平的衙门,是大明百姓的屏障与希望!”
“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
“卑职说的都是心里话。”
陆炳收敛心中的杀意,将脚从夏瘐脸上移开。
“将人带进诏狱,我要夜审朱厚烃。”
“是,干活啦!”
北镇抚司内乱,夏瘐被陆炳收拾,大部分校尉躺倒在地,只有少数几个人不想卷入派系斗争,躲在阴影里发抖。
左千秋将这几个人吼出来,先让其中的两人押着朱厚烃与花魁娇蕊,领着陆大人前往诏狱,自己再领着人收拾满院子的混乱。
伤者要医治,证人要收监,赃物要入库,还要从校尉五所调集新的人手过来……
夏瘐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脸,呆呆望着陆炳的背影,直到陆炳拐进隔壁的诏狱。
“陆炳?你真的是陆炳吗?”
夏瘐并非没有见过陆炳,陆松是锦衣卫同知,陆家和夏家一为新的权贵,一为老的勋爵,两家自然有所往来。
他第一次见陆炳时,陆炳还是个十几岁的害羞少年,躲在陆松背后不怎么说话。
后来陆炳中了武举,授予锦衣卫闲散官职时,夏瘐也在场,虽然陆炳长高了许多,腼腆的神情一如当日。
怎么两年不见,陆炳的变化如此之大?
不,他不能坐以待毙。
夏瘐跑回马房,拉出自己的座骑,飞快奔向指挥使的府邸,他要去告诉姨夫,这个陆炳实在太奇怪了。
夏瘐跑出北镇抚司,陆炳自然有所感应。
不过,他并不在意。
夏瘐安分守己可以减少陆炳的麻烦,惹事生非也无妨,正好连带着夏家一锅端。
诏狱分成地面与地下两重建筑。
地面建筑如普通的衙门,一间正殿为审讯之所,两边的侧殿分别是刑房和停尸间,后面则是值守休息室、膳食间、库房等。
真正关押犯人的监狱在地底。
通向地底的阶梯很长,虽然阶梯两边的墙壁上都点着不灭的松油火把,仍然显得极为幽暗,就像通向十八层地狱。
朱厚烃已经清醒过来了,脖子中套着沉重的木枷,手被反绑在背后,脚上也套着脚链,叮叮当当地被校尉拖着下楼。
他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几乎是被两名校尉半拖半抱地弄到地底。
娇蕊还是呆呆跟着。
地底先是一条甬道,穿过最近的值班所,再通向各个牢号。
这里长年驻守着四名带刀狱卒,分为日夜两班,每月一轮。
此时正值深夜,两名狱卒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被下楼的声音吓醒,两人猛然跳了起来。
“喂,我说刘柒,你怎么深更半夜送犯人下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害老子吓了一跳。”
“咦?怎么犯人中还有个娘们?”
校尉刘柒哪敢像平时一样瞎开玩笑,立刻板着脸说道:“陆大人亲自送犯人来此,你们俩还不快点帮忙!”
“陆大人?哪个陆大人?陆同知长得也没这么年轻啊?”
话虽如此,陆炳身上穿的绯色飞鱼服还是吓住了两名狱卒,两人嘟囔一句,立刻拿出狱室的钥匙。
“陆大人,您要天字间还是地字间?”
按诏狱的内部规则,进了天字间的犯人便是死路一条,绝对不会活着回到地面。
地字间则代表此人还有一线活命的希望,狱卒无须把事情做得太绝。
除了天字间与地字间,还有几间特殊的狱室,如关押女犯的“香牢”,名义是关押实际是享受的“快活牢”,以及关押江湖人士的“黑牢”,关押伤病患者的“晦牢”。
总之一句话,进了诏狱,命便不由自己做主。
陆炳淡淡说道:“本官要先审讯,刘柒你来记录。”
“是!”
刘柒从狱卒手中接过审讯室的钥匙,又与另一名校尉将朱厚烃推了进去,再点亮一排白烛。
幽暗的火光,照在四周墙壁上悬挂的物件上,落在朱厚烃眼里,似乎全都活了起来。
“救命啊!”
朱厚烃两眼一翻,竟然被墙壁上悬挂的十八套刑具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