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锦衣卫有十八般酷刑,陆炳总算目睹了。
他用手指轻轻拨弄着一柄钉满三寸铁钉的刷子,脑海中浮现一幕幕犯人受刑的场面。
刘柒凑上来讨好地说道:“陆大人,要给他“刷洗”吗?”
所谓“刷洗”,便是将犯人脱光衣服按在铁床上,用滚烫的开水浇在犯人的身上,然后趁热用钉满铁钉的铁刷子在烫过的部位用力刷洗,刷到露出白骨为止。
直到犯人招供或扛不住死去。
“这个呢?”
陆炳再触摸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锋利刀片。
“陆大人,您不觉得它像弹琵琶所用的拨片吗?”
“像。”
“那咱们就给他“弹琵琶”?”
“弹琵琶”,顾名思义,审讯时扒掉犯人的上衣,将肋骨全部露出来,像是弹琵琶那样在犯人的肋骨上拨弹。
肋骨的痛感比其他骨头更为强烈,弹着弹着,皮肉绽开,骨头也碎了。
“将他泼醒。”
墙壁上悬挂的刑具五花八门,陆炳懒得再细看了,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刘柒坐在他旁边铺开笔墨。
另一名校尉从墙角的水桶中舀起一瓢冰水,泼向朱厚烃。
“大人饶命啊!”
清醒过来的朱厚烃哪里坐得住,直接瘫倒在地上,他是朱家子孙,对锦衣卫的了解甚至不在锦衣卫自己人之下。
陆炳指指墙上。
校尉会意,将那柄铁刷子与琵琶拨片摘了下来,拿在手上晃动。
““刷洗”与“弹琵琶”,你想先试哪样?”
朱厚烃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点郡王的气势,不住嘴地哀求。
“大人,不管你们问什么,本王……不,在下都一一回答,只求各位大人高抬贵手,勿要动刑啊!”
陆炳敲了敲桌子。
“本官问你,大兴皇庄的侍卫队伍从何而来?”
“什么大兴皇庄?”
不用陆炳吩咐,校尉直接上前扒开朱厚烃的衣袍,呲啦一声,露出肥厚的白肉。
接着,校尉手中的琵琶拨片在朱厚烃胸口一弹一拨,顿时血水涌了出来。
“啊!我说我说,那跟我不相干啊,大兴皇庄是我三弟负责的,他他他干了什么,我是真的一无所知啊!”
“本官就想知道这个,你若是不知道,本官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活着。”
校尉再弹拨一回。
“大人饶命啊,要不您去抓我三弟吧,他也在京师,抓住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嘛?”
“你是教本官做事?”
继续弹拨。
朱厚烃杀猪似地叫喊起来,他终于明白了眼前的这名年轻官员,其冷血程度不在成祖时期的指挥使纪纲之下。
“我说我说,大兴皇庄的侍卫,是从边军中招募的。”
“为何不放在青州,要放到京师?”
“父王为了搏取当今圣上的信任,不敢在青州蓄养私兵,便将他们放到大兴皇庄,名义上护院,实际上帮我们兄弟在京师做些事情。”
“都做了哪些事情?”
“这……”
见朱厚烃停下来,校尉扬了扬手中的铁刷子,建议道:“陆大人,不如给他“洗刷”吧?”
陆炳点了点头。
朱厚烃顿时竹筒倒豆子,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说了出来。
这支私兵不仅替衡王三子朱厚熑看顾皇庄,殴打佃农,还替整个衡王一脉保驾护航。
铲除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摆平暖春院逼良为娼的腌臜事,威胁对他们不利的朝廷官员,甚至还替他们相好的官员干些违法勾当……
更为重要的是,这支私兵的大多数人,还挂在边军中继续吃着空晌,领着军备,那些军中武器皆是他们按正常渠道从军中领来的。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就连记录的刘柒也禁不住摔了笔杆子:“你们真是好大胆!”
陆炳等到朱厚烃交待完,问了第二个问题:“大兴皇庄的庄头万伍,年前被北镇抚司的左千户抓回来后,是不是你们买通了夏瘐,将他放回去的?”
“这也是我三弟干的,万伍是他的人。”
“你倒是会推脱,那就问问你干的事,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司中,哪些是你的相好?”
连私自招募军人的谋逆大罪都说了,朱厚烃没有再隐瞒,将他与朝廷官员勾结的名单、过程、事项,以及送的钱财数额,一一说了出来。
刘柒奋笔疾书,很快,桌子上的案宗堆起了高高一撂。
又是一夜过去。
陆炳走出诏狱,看着初升的太阳,还是地上的世界好。
朱厚烃与娇蕊的口供对得上来,除此之外,还要与左千秋的那几本账簿核对,要想把谋逆的案子做实,边军那边也要走一趟。
这支私兵由朱厚熑招募,想必是买通了五军都督府的人,看来这次不仅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军卷入其中,还要牵连边军与都督府了。
难怪当年胡惟庸案与蓝玉案,都有上万的人头落地。
左千秋同样忙了一夜,这时精神抖擞地跑过来,后面跟着一身绿袍的鲁珲。
“陆大人,证人和赃物都已安排妥当,鲁百户也办好了入职调令,我安排他暂时统率衙门的人。”
“卑职见过陆大人!”
陆炳点了点头,昨夜大部分校尉躺下了,正好让鲁珲取而代之。
正在这时,一队军纪整齐的人马直接驰进北镇抚司大院。
队伍当中,是一名身穿真正四爪飞鱼蟒服的官员,他长着一个明显的鹰钩鼻,下面是薄如刀锋的嘴唇,颌下三撇黑须。
在他身后,还跟着同样身着红色飞鱼服的陆松。
陆松最先跳下马,对站着不动的陆炳喝道:“孽障,还不向张大人行礼!”
张大人?
陆炳眼睛眯了眯,来者是寿宁侯张鹤龄之子张宗说,张家与夏家联手顶掉了兴王府旧人陈寅,让张宗说登上了指挥使之位。
寿宁侯张鹤龄乃夏瘐的姨夫,正德帝的连襟。
正德帝死后,夏皇后成为夏太后,但夏家与张家的权势依然如旧。
尽管先后有王佐与陈寅两名兴王府旧属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但都没有站住脚,指挥使再次落到夏张两家的手上。
三名堂上官中,张宗说任都指挥使,夏太后之兄夏助任同知,与陆松为平级。
今日张宗说向嘉靖告了假,带着陆松直奔北镇抚司,要给陆炳一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