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龙门后,郑轨师徒二人就运起轻功向前追赶。
郑轨满腹疑惑想要找到方生大师打探一下,脚步是越走越快。
走了大约一炷香功夫就看到方生大师正坐在一个树荫下,他对面则是一个馄饨挑子,卖馄饨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一脸市侩,笑眯眯的在沸水锅里下着刚包好的馄饨,口中还念念有词:“大和尚稍等片刻,我这是用荠菜跟木耳、香菇、雁回菌、猴头菇一起活的馅料,专给你们出家人吃的,你吃上一碗走到晚上也定不觉得饿了……”
正说着话,老者看到了郑轨师徒,招招手道:“又来了两个和尚,来,你们也吃一碗素馅的馄饨吧……”
郑轨见方生大师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也就笑道:“也好,请店家给我们师徒也煮上两碗吧。”
老者从挑子一头取出两个小凳子放到方生身侧,道:“二位和尚请坐,一会儿就好。”
郑轨和仪光坐下后,方生见他们师徒不住的看向煮馄饨的老者,就说道:“这位何三七施主是雁荡山的高手。
他自幼以卖馄饨为生,学成武功后,仍是挑着副馄饨担游行江湖,这副馄饨担可是他的标记,何施主虽一身武功,但自甘淡泊,以小本生意过活,武林中人说起都是好生相敬。
定性禅师,天下市巷中卖馄饨的何止千万,但既卖馄饨而又是武林中人,那自是非何三七不可了。”
何三七呵呵一笑,道:“方生大师莫要喊完施主,你们出家人吃了我的馄饨可是也要付钱的,九文钱一碗,可是便宜不得。”
方生大师哈哈一笑,从怀里取出九文钱,未见到手中动作,铜钱就丁棱当啷的落入了何三七身前装钱的竹筒内。
何三七嘿嘿一笑,麻利的盛了两万馄饨,也不放葱花香菜,只撒了些竹盐递给仪光,道:“知道是给大和尚们吃,我特地准备的竹盐,嘿嘿,定性禅师也尝尝我的手艺。”
郑轨从仪光手上接过碗和调羹,吃了一个馄饨,只觉面皮滑嫩,馅料鲜香,称赞道:“一点点山菌也不算什么,但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以看出来,它们是风味绝佳的美食。”
仪光埋头吃着,何三七则嘿嘿一笑,道:“大和尚果真识货,不枉我备料辛苦了。”
片刻后郑轨与仪光吃完了馄饨,将清汤也喝尽了,仪光忙恭敬的双手奉上了十八枚铜钱。
何三七接过后,收拾好馄饨挑子就长啸一声转身离去,扁担一头挑着灶火,一头挑着锅碗瓢盆,荡悠荡悠的渐渐引入了山林。
方生大师合十道:“多谢定性禅师赠药,你们师徒若是无事,可否与老衲同行?”
郑轨微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两个和尚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然后便缓步向北而行。
走了片刻,郑轨便开门见山问道:“贫僧有一事不明,敢情大师解惑。”
方生大师道:“禅师但说无妨。”
“以我观之,您的武功乃是江湖第一流,何人竟能伤得了您?而您又何以在龙门大会上遮遮掩掩,莫非别有隐情?”
方生大师脸皮一抖,长叹一声,道:“少林寺与恒山派数百年来分属佛门,多有往来,老衲说与你知也无妨……
定性禅师,你可知伤我的是谁,我又是何时受的伤?”
郑轨见方生大师面色苦涩,知道伤他的必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问道:“是谁,莫非是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不错,正是东方不败。”
方升点点头,仪光脸色一变,郑轨却是神色不动。
暗自观察着郑轨师徒的方生心生钦服,道:“定性禅师的修为高深,不愧是慈心师太的关门弟子……
你可知我这伤是六年以前被东方不败一掌印在后心落下的,当年若非遇到了你们五岳剑派的一位已经隐居的老前辈,恐怕骨头都已然化作腐土了……”
郑轨心知五岳剑派的前辈多年前陆续凋零,近些年只有泰山派还剩些前辈,但是武功也未必高的过天门道人,更不必说从东方不败的手上救下方生了,想起能跟东方不败较量,又让方生钦服的只有风清扬一人了。
“大师说的那位前辈莫非是华山的风清扬师叔?”
方生大师放缓了脚步,点头道:“不错,正是风老前辈。东方不败当时还未做教主,武功已经远胜老衲,我被他的重掌力伤了心肺,至今仍为完全恢复,方才若是明说恐怕让我正教对魔教心生恐惧,只能委屈禅师你了……”
郑轨微微一笑,道:“这个无妨,少林寺也有许多灵丹妙药,医术高明的神僧不计其数,怎么您的伤势竟能缠绵如此之久?”
方生大师轻轻叹息道:“若非我少林有灵丹妙药,六年前老衲就已然不在尘世了,东方教主的武功深不可测,我现在回想起来仍旧知道自己远非他的对手,除了我方证师兄跟风老前辈,我正教高手中老衲想不出第三位能与之匹敌之人……”
郑轨心想:当年的东方不败怕是还没有开始修炼葵花宝典,又或者是刚着手修炼,若是换到现在,东方不败的武功只怕是更上一层楼了,方证只有八九不是东方不败的对手,至于风清扬……也不好说……
毕竟东方不败这个名字就意味着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而任我行、令狐冲、向问天、上官云四大高手围攻东方不败也只能被吊打,若非任盈盈折磨杨莲亭引得东方不败分心,当时的大战必然是东方不败轻松取胜了。
说了片刻,方生大师似乎不经意的说了一些嵩山派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是表露出了左冷禅胸怀天下,野心勃勃,郑轨知道这是少林高僧在向恒山派提醒,一半是出于佛门教派的友谊,一半则是想要给嵩山派下绊子了。
郑轨明白少林寺并非完全出于好意,可是世上之事本就纷纷扰扰,各取其利,恒山派又无心去挑战少林寺泰山北斗的地位,若能与少林寺加深关系,未来也能多个臂助。
想通了这个关节,郑轨与方生交流起来越发坦荡自如,不仅说了许多江湖之事,更是请教了不少佛法之事。
待到分别之时,郑轨为了给自己以后求得少林绝技而留有借口,当即表示对少林易筋经心生崇敬,这也算是打个预防。
毕竟嵩山派一心想要做大,必然是会挑战少林寺的地位,万一以后少林寺要利用恒山派分化五岳剑派,打压嵩山派之时,自己也要提出学习易筋经作为条件,万一事成了,自己笑傲之行最主要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方生大师似乎没有听出郑轨的深意,他微笑道:“易筋经虽好却只是强身健体的护道之法,武功只是我佛门外物,定性禅师耽于武学一道恐怕会耽误你修成正果……
不过禅师真想修习这门内功也兴许能成,修炼此功讲究缘法,老衲却于此无缘,我掌门师兄胸襟广大,不妨禅师随我回少林拜见师兄,他若见到了定性禅师你,兴许能传你心法。”
郑轨心知自己一不是恒山掌门,二不是如令狐冲那般得风清扬传下绝世剑法的少年才俊,连方生都没福分学得的易筋经方证凭什么传给自己?
所以对于方生的推词并未当真,只是躬身拜谢,道:“多谢大师,小僧不过是对少林神功心中钦服,并无非分之想。”
郑轨与方生交谈甚欢,待要分手了才知道一路走到登封县界。
见到官路上不少兵勇骑马拉车的朝着郑州而去,看样子十分紧急,方生大师轻叹一声,道:“朝廷又要对鞑靼用兵了,不知又要有多少亡魂死在大漠不知归途……”
方生感叹了众生皆苦就邀请郑轨随他到少林寺盘桓几日,郑轨并不打算去少林寺拜见方证,因为他心知方证不可能传授自己易筋经,而自己的身份地位更不可能给少林寺什么承诺,所以他很果断的与方生大师拜别了。
离开了登封,越往北走走能见到越多的各州府的卫所兵在官道上向北疾驰。
仪光毕竟是飞贼出身,打探消息上哟组合得天独厚的本事,在去买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就搞清楚了缘由。
原来蒙古人自从大元政权覆灭后就以各个部落盘踞草原,近百年来东边分为鞑靼四部,都是成吉思汗的黄金血脉,西部则是成为瓦剌。
瓦剌部的实力一直强于鞑靼四部,但是因为蒙古人的传统,名义上的大汗一直是鞑靼四部中推举,瓦剌部的首领则只能做二号人物的太师。
瓦剌部兵强马壮,历任太师都能随意废立大汗,这让鞑靼四部一直伺机报复。
三个月前瓦剌部内遭遇了瘟疫,太师阿鲁台病死,鞑靼四部在额勒锥特穆耳汗的命令下突然西进偷袭了瓦剌部,将蒙古太师一家杀了,这引发了瓦剌部和鞑靼部的大混战。
陈汉朝廷早就想要把长城以外的蒙古政权彻底灭掉,得知消息后就开始一边出钱出粮安抚瓦剌,准备将其收为藩属,同时调集兵马准备将腹地空虚的鞑靼四部给剿灭了。
朝堂之事自古与武林中人关系不大,因为侠以武乱禁,武林中人从来都是不遵法纪,目无皇帝之人。
甚至于越是乱世反而越是各门各派广开门户收罗弟子,增强实力的时候,朝廷对北用兵,只会让各大派手下的盐铁粮食等生意挣得锅满盆满,连恒山派也不能免俗。
郑轨轻叹一声,道:“等到大战以后无论胜败必定是流民四起,咱们回山后要着手在各省开办下院,以后多收一些孤苦无依的孩子入门,还要坚持施粥,尽一些绵薄之力。”
仪光取出怀中的两个烧饼,道:“师父,弟子伺候您吃饭,我看寺里的师弟们武功都入门了,再等个几年也就能出师下山,去各省府化缘建寺,开设下院了,此事弟子以后多关注着,您老就放心吧。”
郑轨吃完烧饼见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便问道:“此处是哪?”
仪光一边吃饼一边说道:“师父,这是孟州地界了,再往前走二十多里就是黄河,那里有个石窟寺,早已破败,咱们今晚可以到那歇脚。”
郑轨将衣衫上的芝麻粒一粒一粒的捏起来吃了,而后才起身道:“那咱们就走快些,到石窟寺歇脚。”
师徒两个继续赶路,等到昏黑难行时终于听到了黄河波涛。
郑轨感受到丝丝凉意,知道是黄河的水汽,他眯眼看向前方山坡,见一个破败的寺院殿堂都已倒塌,只有座佛塔还算周全,塔下的门窗隐约透出了亮光。
“寺里有人?”
仪光僧袍一闪就奔出数丈远,过了片刻才回来,笑道:“师父,塔里是几个蒙古人,他们虽然都穿咱们汉人的衣服,说话做派仍旧是蒙古人。”
郑轨皱眉道:“怎么朝廷向蒙古用兵,偏偏这里就有蒙古人?莫不是探子?”
仪光轻轻摇头,道:“应该不是,我看他们有几个妇女孩子,探子岂能拖家带口,想必是入关做生意的,因为打仗回不去了,这才流落至此。”
郑轨道:“就是探子也无妨,咱们是方外之人,不必理会就是。”
师徒两个登上山坡,走进没有门的佛塔内就看到正中燃着一个火堆,则火堆一侧铺着毛毯,上面睡着四个穿短打的男女,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和两个少女,一个白胖的妇人,包裹里取出布毯子,在毛毯之外则坐着三个汉子,手中都拿着弯刀。
见到郑轨师徒进来,三个汉子都瞪眼看来,见只是两个年轻的和尚,就看向了别处。
郑轨和仪光也不跟他们搭话,挑了远处的一个干净地方,拂袖扫去了尘土就盘膝端坐。
佛塔之内有外人,师徒两个也不便运气修炼,只能打坐默念佛经。
许久以后塔内的篝火已经近乎熄灭,空气和光线都暗淡了下去,三个汉子也开始耷拉着头睡着了。
突然几声狗叫和马嘶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贼人追来了吗?”
几声蒙古语突然在塔内响起,三个汉子举着弯刀出门查探,已经睡着的妇人和少年少女也都坐起身,各自拔出了藏在靴子里的短刀,目光不定的看着门外,两个少女更是浑身都在轻微的颤栗着。
郑轨和仪光也睁开双眼,仪光衣衫一动就消失在黑夜中,片刻间再次出现,低声道:“外面来了一队骑兵,约有十几个人,虽然穿着打扮是汉人,实际上应该是蒙古人的骑兵,方才那三人已经被他们射杀了。”
郑轨轻叹道:“看来那些蒙古人是这些人的仇家。”
“阿本都阞哈……”
外面响起一串蒙古话,随即就听到十几个脚步声朝着塔门而来。
那些少年、少女和妇人则是吓得脸色惨白,少女和妇人蜷缩起来,少年则咬着牙站起身,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冲着黑夜里郑轨和仪光的方向用汉话说道:“外面是来追杀我的仇人,他们要是见到了你们,你们也活不成,快快逃走吧!”
郑轨见这个少年年纪不大却颇有担当,心中便生出了好感,看向了仪光。
仪光自然领会了恩师的意思,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那个少年沉声道:“你们不要命了吗?快走……”
少年话未说完就有一队大汉手执利刃和火把冲了进来,他们见到少年和妇人少女都面露喜色,几个人去砍杀少年,剩下的则怪笑着去抓少女和妇人。
“善哉!”
大汉们和少年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年轻和尚就出现在双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