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仙传

星与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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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离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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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近子时,客栈内的二楼,卫起一行四人已更换了新的客房,此刻正在与率领县兵与捕役的县尉,陈述客房血案的原委。

客栈掌柜此刻想起,三间客房中共有五具尸体,仍是脸色苍白,腿脚发颤,在客栈厅堂熟睡的伙计庆幸之际,更是后怕不已。

“县尉大人,这五人甚是无法无天,您看本公子的脖颈,就是被那五人中最魁梧的法外狂徒,用剑挟持逼迫所致!

“他们不仅想要抢夺我等金银财帛,还想要杀人灭口,本公子宁死不屈,但是碍于他们人多势众,于是本公子略施小计,便调走了那魁梧青年,与本公子另一名同伴合力,一文一武,将其击毙!

“其后,本公子的同伴赶来本公子房间中,解决了挟持本公子的另外二人。至此,五人无一逃脱,尽皆落网,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失,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赵不够此刻双腿仍是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强自忍耐心中的恐惧与后怕,梗着脖颈,一边向面前数十位县兵与捕役诉苦,一边赞扬自己临危不乱的随机应变与足智多谋。

“这才只有三人,另外二人死于谁手?”一名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讯问道,他乃是鸿门县尉,掌管一县军事防务,但此地乃是京畿内史地区,经年无战事,连劫匪流寇都很少,此时突遇客栈掌柜报案,言其客栈中发生五人凶杀血案,县令当即请他出面调查案情原委,他便率领数十名县兵与县府捕役匆匆赶来。

“那二人皆是吾所杀。”卫起上前一步,抬首看着县尉,神情淡然,开口说道。

“你?”县尉见说话之人,乃是一名十岁左右的孩童,他顿时大吃一惊。

“是吾。”卫起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那二人脑子不怎么够用,撬个门弄出了动静,还吵了起来,吾遂被惊醒,乃持匕首于门内,二人开门入内,吾先踢一人下阴,致其丧失行动能力,再持匕首割断另一人脚筋,再杀先前被吾所伤之人,尽收二人手中铁剑,闩上门栓,挟持另一人于房中,等待吾伯父解决其他劫匪暴徒。”

“你……你……”好半晌,县尉才目瞪口呆地幽幽说道:“你可比秦舞阳也……”

“那废物,进了秦王宫朝堂大殿,都没活过一个时辰,您可别侮辱吾。”卫起当然知道秦舞阳是谁,当年曾跟随他大父一起,入秦王宫刺秦王之人,他知之甚详。

县尉看着卫起,一时哑口无言,又看向卫羽和赵不够,问道:“此孩童所说之言可属实?勿要虚言欺骗本大人,否则法不容情。”

卫羽只是点点头,并未开口说话。

赵不够急忙说道:“县尉大人,此乃本公子远房子侄,自幼智慧过人,机敏果断,从无虚言,县尉大人当明察!”

县尉闻言,点点头,说道:“好了,你们中去一人,随本大人回县府签字画押,了结此案。”

卫起转头看向赵不够,卫羽也侧首看着赵不够,赵不够见此,心中怨念丛生,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牵强笑道:“县尉大人不辞辛劳,深夜办案,吾等当配合县尉大人,尽快结案,县尉大人也可早些回府歇息。”

县尉闻听赵不够此言,心中顿感舒适,怎么看赵不够怎么顺眼,他双眼微眯,口中说道:“难得你有如此想法,那我们这便回县府吧。”言罢,他转身下楼而去,数十名县兵与捕役紧随其后。

赵不够不敢埋怨今上,只得狠狠地瞪了卫羽一眼,口中重重地哼了一声,便也踉跄着步履,随县尉下楼而去。

“公子,吾何时得罪此人了?吾方才不是还救了此人性命吗?”卫羽见赵不够瞪视他的模样,怨怼他的语气,顿感疑惑,于是看向卫起,询问道。

“唉……”卫起微微摇头,解释道:“还不是因为之前在城门外,您将他给打飞了吗?想来此事令他颜面尽失,他当然看你不顺眼了。”

“吾只是随手为之,略施惩戒而已,何必如此念念不忘?”卫羽好似完全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觉得赵不够有些小肚鸡肠,心胸狭窄。

“侄儿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念念不忘,想来他这一生都不会忘却……羽伯父,天色已晚,您也早些歇息吧。”卫起言罢,转身走向新换的客房。

“当真是心胸狭隘之辈,难成大事……”卫羽微微摇头,口中自语一声,便转身向他的客房走去。

赵不够此刻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不仅身体屡屡受伤,内心创伤更是难以治愈。

他跟随县尉走在夜深人静的道路上,他在心中已将卫羽连斩数百次,却仍是不解恨,此刻口中突然打了个喷嚏,他心中顿时怨念丛生,忿恨不已。

…………

夜近子时,帝都宇中城内城,冠军公府,书房中。

卫安威武雄壮的身躯伫立在书房内,他此刻心中恼怒不已,神色却是面无表情,只是低首看着跪坐在几案前的妻子。

沐沛泠以为自己已经想好了,待自家良人回府后,如何与自家良人解说交代,但此刻她发觉,她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她怕自家良人误会,是她赶走了侄儿与侄女,想教自家良人登基做皇帝,她想做皇后,她怕越描越黑,越解释越不清楚,此刻惟有相视无言,默然无语。

半晌,卫安带着些微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说道:“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沐沛泠抬首望着自家良人,双目不自禁地微微泛红,口中轻声问道:“你我夫妻十余年,良人难道还信不过妾身吗?”

“吾自然信得过你,但吾心有疑惑,想要你亲口给吾解惑。”卫安沉声回道。

沐沛泠缓缓点点头,沉思道:“昨夜,起儿曾与妾身言,彼之宫殿,吾之樊笼,不如侠客四海为家,得自由也。妾身想来,应是阿嫂与皇兄接连离去,令起儿厌恶这里,想要离开这里,换一种生活,一种他可望而不可得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卫安闻听妻子所言,双目仿若失神,双手紧握成拳,脖颈间青筋渐渐凸起,半晌,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口中喃喃道:“起儿,你怎么和你大父学呢?你和他能学到什么好呢?有仲父辅佐你,仲父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难道不好吗?……”

沐沛泠听闻自家良人低声埋怨阿公,不禁白了自家良人一眼,阿公活着的时候,怎不见自家良人当面斥责,不过,她此刻却不想开口数落自家良人,只是跪坐在几案前默默地倾听。

“你当明白,仲父不想要做皇帝啊,仲父也没有做皇帝的天分啊……可如今,你教仲父怎么办啊……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啊……”卫安仍自顾地低声自言自语,他原本已设想好,待兄长入陵安葬,国丧期过后,便为侄儿主持登基即位,随即大赦天下,颁行仁政,待明年秋收,即可发兵漠北与西域,他与侄儿二人,一文一武,定可令大晟日益昌盛,光耀千秋。

岂料,他仅是一日未归,待归来后却已不见侄儿身影,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顿感不适,也令他心生惶恐,他也不知道他在恐惧什么,也许与侄儿一般,是在恐惧那至尊之权,皇帝之位吧。

半晌,卫安缓缓回过神,看向妻子,艰涩地问道:“吾妻,吾当如何为之?”

沐沛泠见自家良人,遇到天下无数人遇到必会喜极而泣之事,此刻却不知所措,她心中暗感好笑,也觉得自己此生没有看错人,自家良人还是自己风华少女时遇到的那个少年,十余年来从未改变。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之于她,也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世间万般权势,也比不过自家良人的疼爱与信任。

良久,沐沛泠展颜一笑,柔声说道:“良人当尽快入宫,令宫中内廷安稳,妥善放置传国宝玺与其他六玺,以及兵符,再赦免释放朝中文武大臣。然后,在内廷为皇兄守灵,待停灵期过,良人当为皇兄主持入陵安葬之事,再为皇兄守孝,待国丧期过,良人应当尽快举行登基典礼。早日登基即位,早日安定人心,国不可一日无君,正如家不可一日无主……”

说到此处,沐沛泠突然想起,侄儿说的那句仲父不可一日无仲母,她心中顿感酸涩,那熊孩子,人都已走了,却还来乱她心神。

“那好,吾这便……”卫安闻听妻子所言,点点头,正欲答应,却忽然想起妻子方才所说之言,于是疑惑道:“朝中文武大臣怎么了?得罪起儿了吗?”

沐沛泠点点头,无奈道:“不仅得罪了起儿,而且是朝中文武大臣全都得罪了起儿……”

“什么?那……那朝中文武大臣现在何处?”卫安闻言,顿时大吃一惊。

沐沛泠牵强一笑,幽幽说道:“在天牢中呢,等着良人去解救他们脱离苦海呢……”

“起儿,他……他怎可如此啊!这……”卫安此刻已是目瞪口呆,说话都些微结巴。

“良人,妾身有一事相问。”沐沛泠望着自家良人,突然开口问道。

卫安看着妻子,点点头,回道:“吾妻有话,尽管直言。”

“那些卫氏皇室宗亲,良人打算如何处置呢?”沐沛泠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比朝中文武大臣尽皆被关押天牢,还要重大之事,她觉得她不能一吐为快,得先教自家良人心里有所准备。

“处置?他们好好的,也没犯什么过错,吾为何要处置他们?便教他们安分守己,做一世富贵人家吧。”卫安虽然心中疑惑妻子所问,却也并未多想,稍稍思虑,便回应道。

“那……如果他们向良人,请求封王封公封侯封公主呢?良人作何回应?”沐沛泠盯着自家良人的眼眸,继续问道。

卫安冷声一笑,口中说道:“他们长得不好看,想得倒是美,不可能!吾到此时才是公爵,还给他们封王封公?封侯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给吾做一世富贵人家吧!”

沐沛泠此刻觉得,自家良人心中对于阿公不封他为王,还留有遗命不准封皇室宗亲为王,恐怕还是有些小小的怨念。

不过,她此刻也有些放下心来,至少,那些卫氏皇室宗亲的死活,自家良人并未有多重视,既然如此,她也好开口道明此事。

“妾身与良人说一事,良人切勿难过悲伤。”沐沛泠觉得自家良人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于是她缓缓开口提醒道。

卫安闻言,顿感不妙,难道还有什么事,在自己不在城中与宫中的一日之间发生吗?

他怕从妻子口中听到,关于侄儿不好的消息,他缓缓闭上双眼,口中说道:“你说吧,吾听着。”

“那个……如今的卫氏……卫氏皇室宗亲,除却起儿与巧儿之外,只有良人一人了……”沐沛泠抬眼瞧着自家良人的容颜,小声地说道。

卫安听闻妻子此言,眉头微皱,睁开眼,看着妻子,疑惑道:“什么叫只有吾一人了?那些卫氏宗室呢?哪里去了?难道都被起儿带走了吗?”

“起儿并未带走他们,但是……起儿将他们都送走了……”沐沛泠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起儿将他们送往何处了?数十人都送走了?”卫安心中疑惑更甚,他觉得此事并非妻子所言那么简单,否则妻子不会如此吞吞吐吐。

“送去见父皇了……起儿说是父皇给他托梦,想念一众庶妾与庶子庶女,命起儿将他们都送去陪伴父皇……”沐沛泠说完,感觉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这件事对她而言,真的有些难以言喻。

“什么!送去见父皇了?那不都没了吗?这……起儿何以如此胆大包天……”卫安此刻心中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尽管他已经想到此事并不简单,但此刻他觉得,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也把侄儿想得太简单了。

沐沛泠重重地叹息一声,她望着震惊得难以回神的自家良人,幽幽说道:“起儿都是为了良人啊……他把能做的恶事都做了,却将皇位留给了良人……”

卫安闻听妻子此言,缓缓闭上双目,他此刻心中除却震惊之外,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涩,他不知该如何与妻子言说,惟有自己静静地体会。

半晌,他睁开双眼,湿润的瞳孔显露出他内心的辛酸与苦涩,他看向妻子,开口缓缓说道:“起儿既已有所决定,作为仲父,吾当尊重他的选择。吾妻,陪吾一起入宫吧,此后,那里便是我们的新家了……”

沐沛泠见自家良人想通此事,点点头,展颜微微一笑,她缓缓起身,走至自家良人面前,柔声道:“无论何时何地,有良人之地,便为妾身之家。”

卫安望着陪伴自己十余年如一日的妻子,心中暗感自责愧疚,良久,他忐忑不安地问道:“吾妻,你想要孩儿吗?”

沐沛泠闻听自家良人此问,神色黯然,半晌,她微微摇头,轻笑道:“得之,妾身之幸也;不得,妾身之命也。凡事不可强求,有良人在旁,妾身已然知足。”

“如果……吾是说如果,如果你怀了孩儿,当如何?”卫安盯着妻子的一双美目瞳仁,口中问道。

“那还能如何,自然是生养孩儿,难道若是妾身怀了孩儿,良人不想要吗?”沐沛泠觉得,自家良人问得话有些多此一举,她虽然心有疑惑,但也并未多想。

“那就好,那就好……”卫安口中轻声地呢喃自语,心中也是稍稍放下心来,同时他心中决定,这个秘密还是不教妻子知道的好,就教它随着时间流逝而去吧。

“良人说好什么?”沐沛泠疑惑道。

卫安听闻妻子言语,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妻子所问,转而说道:“吾妻,你去收拾下随身之物,稍后我们便入宫。”

沐沛泠并未多问,点点头,敛衽一礼,她便转身退出书房而去。

卫安见妻子离去,长长地叹息一声,口中呢喃道:“也许,吾该要一个孩儿了……这个熊孩子,有皇帝不做,非要学阿父做侠客,都是被阿父带坏了,唉……”

良久,他微微摇头,自嘲一笑,便跪坐在几案前,拿起茶壶斟了杯茶,自斟自饮起来。

…………

夜子时,宇中城内城,丞相府。

此刻的丞相府书房中,赵够拿着儿子写给他的一封诀别信,气得浑身颤抖,拿着书信的双手也是颤抖不已。

“这个逆子……这个反子……这个叛子……这个狗崽子……这个龟犊子……”赵够口中不住地骂着儿子,眼睛死死地盯着书信。

世家毕,关中一;天涯兀,圣子出。覆压八方万里,隔离天日。辽城东行而北上,直走璞阳。四人融融,遁出宫墙。五步一诛,十步一杀;人间轮回,莫非归家;各怀侠势,心通念达。优优焉,游游焉,江湖漩涡,矗不知其几千万殁!长海卧波,未云何龙?替天行道,不霁何虹?上下古今,不知西东。惩恶扬善,日月汲汲;锄强扶弱,邪魔戚戚。天下之内,天地之间,而俯首必齐。

至尊无上,皇子帝孙,辞宫去殿,入于武林,朝天暮地,为江湖人。日光熠熠,踏天行也;月华荧荧,踩地走也;河流江逝,寻己心也;沧海桑田,志不渝也。雷霆乍惊,圣子过也;茫茫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雄一霸,尽威极武,缦立远视,而望圣焉;有不见者,无数万年。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呜呼!弃父者,父也,非子也。爱子者,子也,非天下也。嗟乎!使父各爱其子,则足以得子;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

《晟纪·武帝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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