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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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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临回到了十七楼,推开房门便看见胄的怀中正坐着一个身材丰腴的美人,美人身着暴露,正用手指拈着一个剥好的葡萄送入胄的口中。

而玄阳则在对面饮酒,他身侧的美人手执纨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也不知是香风,还是凉风。

风临眼尖地看到,这两人看似醉意朦胧,实则眼神一片清明,便冷笑一声,转身便离开。

胄推开怀中的美人儿,说:“你去哪?”

“我累了,要休息。”

“我叫玉京给你收拾好一个包间。”玄阳立刻说道。

“我不喜欢住在这里,让人不安心。”风临说:“你还是去收拾收拾十八楼吧!”

这话一出,玄阳忽地想起了上次白门的惨状,神色立刻就变了,说:“你想要什么,都跟玉京说就好,我先告辞了。”

他这一走,胄便微微挥了挥手,两个美人立刻悄声退下。胄刚才正色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叫她们。”

“你喜欢就好,你这样没什么不对,人活着,就该随心所欲。”风临语气平静认真,真的没有什么不满,但整个人却继续往外走去。

“好。”胄应了一声,就跟在风临的身后。

“做什么?”风临停下脚步问胄。

“你教我本事,我自该随行侍奉在侧。”胄回答。

“不用,我独来独往惯了。”风临说。

“我也从不与人同行。”胄说。

“那你还跟着?”

“我想试试新的生活,人总要向前看。”

风临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便继续离开,却也没有再阻止胄跟在身后。

……

……

玄阳做好了重新装修玉京楼顶级包房的准备,却没想到这里的一切都完好如初。他穿越那些屏风的时候不觉有些心惊胆战,生怕走到尽头时看到什么了不得的血腥画面。

但当他真正进入那个房间之后,他忽然宁愿自己看到的是血腥画面,而不是眼前的场景……

他那温润如玉的、被称作“天下第一君子”的兄长,这时正顶着一颗光头,面色铁青,眼中的怒火仿佛可以把整座皇城都烧了。

玄殷坐在桌边,他的身边站着两个不知所措的人,那两人看到了玄阳之后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也正因玄殷坐在那里,才能让玄阳一眼看见那颗饱满的光头上,似乎画了一只——狗头?

玄阳恨不得立刻转身落荒而逃,左右游离的眼睛根本就不敢看玄殷,而是略带尴尬地对甲寅说:“甲寅兄的伤已经大好了?真是应该大摆筵席庆祝一下,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怎敢劳烦玄阳公子为我破费!”甲寅赶紧回应道。

然后空气中就只有两个人尴尬的笑声,他们笑着笑着,便沉默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一般。

他们循声看去,便发现玄殷手下的桌子就那样咔嚓一声四分五裂了。

“大哥,可以带假发,不会被人看出端倪。”玄阳小心翼翼地说。

“是么?”玄殷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那您要不要杀了她?还是……”玄殷试探性地问道。

“不必,我怎会如此心胸狭隘?”玄殷说着笑了起来,但玄阳这时只觉得有些渗人。

“那……”玄阳刚要问什么,他真的很好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事,你不必多问,做好你自己的生意就好。”玄殷却伸手制止了他。

“哦对了,兄长,您要的一批粮草我已经放到了您说的地方。”玄阳立刻想起了正事。

“好,不得声张。”玄殷立刻冷静了下来。

“放心,绝对安全。”玄阳低声应道。

玄殷没有说自己要粮草做什么,玄阳也没有多问。但是从这件事开始,玄阳才终于开始隐约猜测到大哥的身份,他不敢相信,又不能不相信。只是又觉得,或许这个枯燥无聊的世界,将会逐渐变得天翻地覆。

……

……

一片夜色之中,丹宫之内的灯火大多都已经熄灭,宫殿的大门紧闭着,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留下寂静与肃穆。

这里的古树郁郁葱葱,为这座庞大的宫殿增添了几幽深与神秘。微风吹过,宫墙上的琉璃瓦发出轻微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火之味,让人心静,又让人心慌。

宫殿的高墙之下,有一个侍女样的宫人正提着一盏宫灯漫步前进着,她很轻松地避过了这里的守卫,似乎对这里的一些布防都了如指掌。

走着走着,她终于来到了一处更加僻静幽深的所在,此处四下无人,居然连一个防卫都没有。

这里只有一间静室,古朴的房门大开着,四壁之上,素雅无华,唯有窗户处挂着一片片红色的纱帘,轻盈飘逸,随着微风的吹拂轻轻摇曳,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室内陈设简单而精致。一张木桌静静地摆放在窗边,桌面上摆放着几本古籍和文房四宝。墙角处放置着一张禅榻,上面铺着一张薄薄的草席,供人坐卧。

整个房间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座玉石神像,神像雕刻精细,栩栩如生,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它静静地伫立在室内一角,仿佛守护着这片宁静的空间。只是,奇怪的是,这尊神像没有雕刻面容,他的面部是空白的,让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这间静室往往只有一个人,这是除了丹主谁都不能涉足的世界。

此时的他正坐在轮椅上,身姿挺拔而优雅,仿佛与轮椅融为一体。他的白发如丝般顺滑,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泽,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他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始终闭着眼,眼上蒙着一条红色的纱带,像一朵罂粟一般,让人不禁想要探寻他内心的秘密。

丹青坐在尘世之中,却仿佛与世隔绝。

“香刚燃尽,你便来了。”他的耳力极佳,只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便雅声说道。

“你还是像过去无数年一样,每日夜间都来这里祭祀神明。”黄裳放下手中的灯笼,走到神像之前,恭敬地拜了拜。

“侍奉神明,是我终生的使命。”丹青的脸上一派虔诚,面朝神像,语气深沉。

“记得我初见你时,就是在这里,当时的我不知天高地厚,还把你捉弄了一番,打那之后,你躲了我好久。我那时年幼无知,擅闯静室,还因此被父亲好一顿惩罚,说我不敬神明。”黄裳回忆起幼时的荒唐往事,不觉哑然失笑。

“你那时候的确是放肆,神明面前,岂可无礼?”丹青倒是也不客气地调侃了起来。

“是啊,我在这里大喊大叫,喝酒吃肉,现在想想,你只是生气地把我赶出去而已,未免太宽容了。”黄裳笑着说道,然后对着神像再次一拜,说:“黄裳过往无礼至极,还请神主莫要怪罪。”

丹青闭着眼睛,嘴角却微微上扬,顿了顿方说:“神主是不会怪罪于你的,你与我不同。”

“何出此言?”黄裳不解。

“吾之身,吾之眼,吾之心,皆神主特赐。生若浮萍,然愿以朝露之身,护持神主,唯有如此,方能心海澄明,命归大道。”丹青说着,又点燃了一炷香。

“我辈生命,皆神主所赐,那我又有何不同?”黄裳继续追问。

“你自是不同,神主待你也是不同的。”丹青看着黄裳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的情绪。

“我不知神主待我有何不同,只是觉得你应该多给自己一点儿自由。”黄裳看着丹青,语气颇为认真。她从来不是一个胡闹的人,幼时来此“喝酒吃肉”,也是故意为之——

那时,她拿着一块烤肉追着一只小猫儿不经意间走过这里,许是那猫平时吃得太饱,闻了闻树下石桌上的烤肉就跑开了。

她紧追着小猫一并离开,到最后也没有找到,无趣地原路返回。却在再次经过这里时,第一次看见了丹青。

那时的他坐在轮椅上,小心而好奇地伸出手拿起了那块烤肉,似乎非常好奇,然后又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一样,猛然把烤肉扔在了地上。

但是丹青好像经不住诱惑,又艰难而小心地弯下腰,捡起了那块已经沾染了沙土的烤肉,轻轻咬了一口,放到嘴中囫囵吞枣一般地咽了下去,看他的神情,好像从未吃过肉。

躲在暗处的黄裳觉得这是一个可怜人,居然连肉都没吃过,便走了出来:“你要是想吃烤肉,我可以多给你拿一些。”

“你怎可如此胡言?我侍奉神明,矢志茹素,岂会染指荤腥之秽?”丹青面色通红,从未如此急切过。

黄裳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做错了什么,连连道歉离开。离开后立刻去打听丹青的身份,才知他生来就是不同的,“闭目心游天下事,睁目神游天外天”说的就是他。

可是她觉得丹青很可怜,眼盲,腿残,每日茹素,研究经文,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太过难熬。所以打那之后,她常常带着一些美食佳酿过来,那时的她只是认为就算是侍奉神明也不必对自己如此苛刻,神明又从来没有要求臣民如此做,那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黄裳自以为能够改变丹青,让他过得好一点儿,却不知道因此给丹青带来了多大的困扰,他把这一切视作神明给予自己的考验。

黄裳始终记得,她送给丹青的美食佳酿,对方从来都没有碰过。只是有一日,她悄悄来临时,竟然发现丹青在对神像忏悔,而他的脚下正放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精致白玉酒坛。

她永远记得,自己看见丹青掀起了掀开衣服的下摆,撸起宽松的裤腿,那瘦削无力的双腿上满是青紫的伤痕,随后他又拿起神像下抽屉中的鞭子,狠狠地抽打自己,并痛苦地忏悔道:“吾悔妄动凡心,心迷外物,愿尘念尽去,心境澄明。吾悔之。”

从那之后,黄裳再也没有来送过东西,只是偶尔来这里坐坐,给他讲讲有趣的事情,就算是为他提供一点儿消遣吧。

而三十年载丛冢之乱后,她正式继任为黄主,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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