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你怎样才肯出手?”玄殷问。
“我这个人,很记仇。而且我认为报仇的最好方式不是让对方死,而是让对方痛苦。他死了,你痛苦,没有比这更好的报复方式。”风临有恃无恐地说:“怎么,要在这儿打一场吗?或者今日不动手,以后杀了我?你知道的,我不在意生死。”
“你真就这般有恃无恐吗?听说你很关心那个小医师?”玄殷问。
“嗯,还行,但远没到你关心甲寅那个程度。”风临毫不在乎地指了指病床上的甲寅,好像没听懂玄殷语气中的威胁一样。
“捉弄够了,便说出你的条件。”玄殷示意甲寅和丁亥稍安勿躁。
“我无数次濒临死境,却从未受过你那般凌辱,天狼,我可不是什么善类。”风临说着晃了晃脖子,伸了伸懒腰,说:“现在觉得,身上还有些不适。”
玄殷没有说话,等着风临的下文。
风临自己锤了锤肩膀,说:“腰酸背痛,你给我揉揉。”
“好啊!”玄殷挽起袖子,走到了风临的身后,伸出了双手,放在了她的双肩上。
风临的肩膀很瘦弱,玄殷的手掌很大,大到让人觉得可以掐碎她的肩头。
但风临毫不在意,只是闭着眼睛,做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玄殷的手很有力道,却控制得很好,恰到好处地为风临揉捏肩膀。
甲寅和丁亥在一旁早就看不下去了,但依旧忍耐着,主子没有下令,他们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违反命令的事。
“嗯……头也有些儿疼,你为我揉一揉太阳穴。”风临闭着眼睛慵懒地吩咐道。
玄殷没有拒绝,动作更加轻柔地按压着,倒是真的让风临觉得很舒服。
“一边做着高高在上的玄主,一边做着人人恐惧的天狼,别看你没伺候过人,倒是极有天分呢!”风临继续挑衅。
玄殷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更加稳定。
“要是让世人看见现在的画面,你说他们是什么反应?”
“黄主要是知道自己温润如玉的丈夫竟然是这般面目,又该作何感想呢?哎呀,脖子有点儿酸,你给我揉揉。”
玄殷将双手放在了风临的颈间,只觉得很光滑很细腻,一只手就能攥得过来,轻轻一用力,便能“咔嚓”一声折断。
“折断一个人脖子的声音是很清脆的,你想不想试试看?”风临调笑道。
“你的胆子真的很大。”玄殷难得回了她一句,却不明情绪。
“没有你的耐性大。”风临紧接着便说。
“你满意便好。”玄殷轻声说,却不知蕴含着多少压抑的怒火。
“你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掐断我的脖子,很想杀我吧?偏偏为了你那病恹恹的兄弟,你还要在这儿按摩,还要听我的冷嘲热讽。我在想啊,我都把事儿做得这么绝了,若是真帮完了你,你是不是也得杀我呢?”风临又像是在对玄殷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你最好别再落入我的手中。”说到底,玄殷从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
“我很好奇,你能为他做的底线在哪?”
“你可以试试。”
“以你一命,换他一命,可以吗?”
“在我的使命未完成之前,不可。”
“除此之外呢?”
“不影响大局,均可。”
“什么是你所说的大局?”
“三十载前的旧案还没有结束,密林的子民也要有新的出路,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可你像你一样不管不顾地活、不管不顾地死。”
“呵呵呵!”风临忽然自嘲地笑起来:“我应该管什么,又应该顾什么?”
手下感受到风临的声带在动,也感受到了一股不知何所起的苍凉情绪,玄殷的心渐渐更加冷静,他想到了更多可能。
然后风临似乎有些烦躁,忽地站了起来,说:“我可以不让你死,也可以不影响大局。在我们的世界里,战场上的失败者是要被割掉耳朵的,你留下一只耳朵给我,如何?”
“不可!”还不待玄殷回复,甲寅和丁亥率先喊了出来,尤其是甲寅,在喊完之后,迅速抽出随身携带的钢刀,直接便对着自己的心口便扎了下去,竟是想通过了结自己来阻挠玄殷受辱。
玄殷的反应极快,拿起桌上的茶杯掷了过去,一把击落了甲寅手中的钢刀,然后对风临说:“取走便是。”
“或者你跪下来求我,我便救他,且不要你的耳朵。”风临笑着说。
玄殷却侧身在桌上拿了一支笔递给风临,说:“动手便是。”
丁亥见状,立刻要向前阻止,风临随手拿起了另一个杯子朝他一掷,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之后,丁亥便觉得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游走全身,将自己牢牢地定在了那里,说不出话,也完全动不了。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风临又到底是什么人?
玄殷的这个答案在风临的预料之内,他要是这么便跪地求饶了,的确也没什么意思。
她接过笔,却发现里面暗藏机关,一面打开后是一支带着墨水的软笔笔头,而另外一面打开盖子,则是一柄风临的小钢刀。而这支笔从外形上看去,通体玄黑,细长光滑,样式简洁,触感温润,倒是很符合风临的审美。
玄殷背过手去,站得很是笔直,他比风临要高出大半个头。
风临干脆踩着凳子,然后蹲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仔细打量着玄殷,仿佛在找最合适的下手角度。
蹲在桌上的风临显得很娇小,却在视线上与玄殷平齐,二人四目相对。
一双眼睛很是平静,没有一丝恼火,也看不到任何情绪。
另一双眼睛则满是灵动,好像带着一丝残忍,还有一股说不清的狡黠。
“闭眼。”风临说。
玄殷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风临觉得,眼前这张脸的确不错,说实话之前见面就忙着打架,倒是还真的未曾仔细观察过。
无论是天狼还是玄殷,都惯于穿黑色,但风临这时发现,对方的肤色其实白皙如玉,两边鬓角的发丝自然垂落着,剑眉高挑,闭紧的眼睛上,睫毛很长很密。他的嘴唇很薄,微抿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风临拔出钢刀,看向他的左耳,又看向他的右耳,然后视线落在了他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上,说:“可惜了,这么英俊的一个艺术品,就要被我毁了。”
“啰嗦这么多?不忍下手?”玄殷似笑非笑地轻嘲。
“这时候了,还敢招惹我?”风临说罢,玄殷立刻便觉得有一股凉飕飕的风在他的脸庞削过。
但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刚要睁开眼睛,便听风临说:“闭眼,不许动。”
然后他便觉得更加凉飕飕的,那种冰凉感从头顶传来,意识到风临在做什么之后,他额头青筋暴起,真的,此生此世,他从未如此愤怒恼火过,恼火到想要立刻撕碎眼前这个人。
一旁看着的甲寅和丁亥也惊呆了,一个不能说话,另一个也不能说话。
很快,房间内便回荡起了风临开怀的大笑,笑到几乎直不起腰来。
“好饱满的一颗光头啊!”风临吹了吹钢刀上沾着的剩余碎发,啧啧称叹。
“够了么?”玄殷咬牙切齿。
“没够没够没够,还没够呢!”说罢,风临又站在了桌子上,扣上钢刀的盖子,转过另一边,打开墨笔,非常轻盈地在他的头顶正中心画了一个狗头,还不怀好意地说:“以后也别叫什么玄主,什么天狼了,不如就叫天狗吧!”。
然后她好像终于玩累了,收好了笔,当作发簪插在了自己的头上。
“救人。”玄殷这时已经不想杀人了,此生此世,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只是在脑海中闪过了一万种折磨对方的方式。
“好嘞!放心,保管他更胜从前!”风临玩开心了,整个人都雀跃起来。
甲寅这时说不上是愧疚还是尴尬,只觉得情绪极其复杂,既想谩骂风临,又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风临速度很快,像影子一样来到了黄寅的床边,然后用一根手指很轻巧地点在了他的眉心上。
甲寅只觉得有一股清凉的力量徐徐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那种感觉很轻微,还未来得及细细体会,风临便又收回了手。
“如何?”玄殷问。
“不太好,但比想象中要好。”风临一把抓住甲寅的肩膀将他扶起坐正,然后整个人跨步上床,盘膝坐在他的身后,方才对玄殷说:“他中了小易的绵柔掌,那股力量会随着时间在体内越积越多,如今已然渗透四肢百骸且伤及肺腑,我需要时间慢慢为他调息,在此期间,你守好这里,不要打扰我。”
“嗯。”玄殷轻嗯了一声,便坐在桌边,丁亥侍立一旁。
说罢,风临便闭上了眼睛,将手放在甲寅的背后。丁亥不解这是何意,但玄殷敏锐地注意到,在这一瞬间,风临和甲寅的周身产生了一股无形的气流,甚至隐约能够看到二人的发丝在无风而动。
甲寅的面色时而痛苦、时而放松,紧闭着眼睛,身上在不停地冒汗。
丁亥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什么力量?异世的人真的都像这般可怕吗?而且如果风临是异世之人,这个“青易”又是什么身份?他不仅开始回忆当时的交战细节,青易本已重伤不想出手,是面临甲寅的生死之箭时才忽然动手反击的。
当时在密林中见到这两人便觉得不同寻常,而现在,其中一人竟然成为了什么青氏神族的子弟,日日居住于黄宫之内,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