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瘦奴隶出手到神族猎者的死亡,这一切都太过突然。
猎场中虽时有神族人死亡,但一般都是事先报备的,像这样莫名其妙又如此迅速的死亡,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你带来的,你自己处理。”陈圆圆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麻烦点,但你放心,一个不重要的神族死了,和一个奴隶死了,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玄阳说。
“只是对你们这种人来说没区别而已。”陈圆圆冷哼一声。
“不,一个神族死了,和一群神族死,还是有区别的。”玄阳看着场间情景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二人这么简短的说话间,猎场中画面突转。
黑红面具男人明显今日不是一个人来的,共同围堵狩猎的人,还有他的同伴。那人大吼一声,疯了一般策马提枪冲向了风临和那个奴隶。
黑瘦奴隶反应也很快,他先是惊讶地发现风临竟然没有防备自己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不屑于防备自己,然后便以更快的速度选择逃离此地。
但是他还未来得及逃,就听见一声卡在喉咙的尖叫从前方传来。就这样,地上少了一支箭,那人的脖子上多了一个洞,然后丛冢中又多了一幅画。
猎场内外,是无数张甚至来不及张开的惊讶的嘴。
原本围猎的人纷纷选择后退,远离眼前这个没有任何兵器的神族女魔头。
按理说到此就该告一段落了,风临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
但风临却没有结束,而是说道:“把你们箭都拿走。”
他们最初都没有反应过来风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又有两支箭插入了同伴的喉间。
他们慌了,从未如此慌过,因为风临是真的杀人,毫不留情。
“想当猎人,就要先当猎物。”风临说着,机械般地继续从地上拔箭,杀人。
有一个人策马跑远了,甚至高喊道:“你怎敢杀我,我可是……”
然后他便死了。
“真是安逸太久了,都忘了,神族在死亡面前也是平等的,可笑至极。”风临又射出了最后一支箭,今日猎场上便只剩下两个人。
这时,那个奴隶已经走出了风临的十步之外。
风临手中没有石刀,也没有箭了,只是说:“你不能走,你走了,今日赌我的人就输了,我答应他要赢的。”
奴隶站住了,然后走过来,站在风临面前,说:“我要活。”
按规矩,风临若是活捉了他,他便由风临来处置。
“你活着,的确能换更多钱。”风临说。
“我要活着出去。”奴隶说。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好。”奴隶说完,却并没有“求人”,而是迅速拔出自己左臂上的箭头,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刺向风临,他这是在求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风临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有这样的骨气,所以直到这时,她忽然想让他活下去了。
所以她只是一掌拍晕了他,然后拖着他的左脚,带着一路血迹走向了高台。
……
……
“一十四人,全部毙命,圆场可从未出过这种事情,你想怎么收尾?”陈圆圆面色十分难看。
“我也没想到,真的。”玄阳嘴角抽动,觉得有些脑仁疼。
“这是你的事儿,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陈圆圆冷哼一声就走了。
玄阳苦笑了一下,他知道陈圆圆说这话实际上是去解决问题了,但这回的确是需要好好处理一段时间了,当务之急是必须隐瞒住酒儿的身份。
猎场所有来人一向低调隐秘,就是为了不被人认出,毕竟来到这里“打猎”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甚至是严重违背了黄城律令的。想要进入猎场,便需熟人举荐,且必须签下生死约,这意味着进入猎场,便死生不论。
猎场中偶有神族死亡,但今天这个数目,已经是过去二十年的总数了。
风临来到了高台:“走吧,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酒儿姑娘好身手。”玄阳看着酒儿,仿佛从未见过这个人一般:“我们现在还不能走。”
“也对,钱还没拿呢。”风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想不通,你为何要杀了他们?就因为他们屠戮奴隶?要知道神族本就掌握着凡奴的生杀大权,何况若没有神族赋予生命,就不会有他们的存在。”玄阳说。
“杀人如杀鸡是么?可对我来说,杀神也如杀鸡,哪里需要什么理由?”风临有些不屑。
“酒儿,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越界了。”
“最近黄城潜入了一个女杀手,叫风临,你听说过吗?”
“你想让我如何回答你?”
“传闻中,那个风临善于深入暗夜,索命于无形。刚刚看你动手,我就在想啊,你和她谁更强一点儿呢?”玄阳笑嘻嘻地说。
“小十,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只要你不反悔就好,我怎么会忘。”
“看来你比我更想去丛冢。”
“的确如此,我现在对你更有信心了。”
“但是我短时间内不想去了。”
“为什么?”玄阳有些不解。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安排,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很危险。”
“哈哈哈,巧了,我也不急。”玄阳拍了拍手,说:“你的报酬到了。”
陈圆圆亲自那个一个雕漆匣子走了过来,打开之后是满满一匣银票,递给风临说:“这里面的都是酒儿姑娘的,公子的那一份已经给他备下了。只是多嘴问一句,猎场的残局,姑娘打算如何收尾?”
风临接过后,反问道:“猎场之上,死生不论,我没有违反规则,又作何收尾?开门做生意,这是你们该解决的问题。”
“本以为酒儿姑娘是一时冲动,如此看来,却更像是谋而后动,他们可是与你有仇?”陈圆圆问道。
“你想多了,这么解决仇人,太啰嗦。”风临“砰”的一声合上了匣子。
陈圆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这还啰嗦?
“走吧!不是要去白门吃饭么?我饿了。”风临对玄阳说。
“等等。”陈圆圆说。
风临眉毛一挑,露出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别误会,你还有东西没拿。”陈圆圆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下人押送过来一个浑身被铁链捆绑的奴隶。
奴隶浑身是血,眼中一片深沉,沉默着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在靠近风临和玄阳的时候,玄阳捂着鼻子退后了几步,这个奴隶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
风临这在注意到,他的身上还散发着淡青色的光芒,这么说,他应该是一个“少年”。
“解开他,跟我走。”风临连着说出了两句话,分别针对不同的人。
“你这是打算把他留在身边?我可得提示你一下,这样的奴隶就像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危险得很。”玄阳也不避讳,直接说道。
“人怎么能变成狼呢?你说是不是因为,神族之人也能变成天狼?”风临难得开了个玩笑。
玄阳一时语塞,黑瘦奴隶被解开了,没有反抗,沉默地跟在风临身边。
三人一路离开了圆场,风临坚持,没有骑马,也没有坐马车,就这样步行离开。
但是还没走到一半,玄阳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我说酒儿姑娘,咱们要不坐个马车吗?”
“你坐你的,我不喜欢。”
“你心情不好,从进入猎场之后,你便对我有敌意,为什么?”
“我不是一个好人,但透过猎场看你们,我很不喜欢。”
玄阳想了想说:“我觉得你这样的人,不应该为了短命奴隶同情悲伤才是。”
“我这样的人,我是怎样的人?”风临平静反问,然后自嘲道:“我只是一个无聊的人,否则也不会和你一起,但是今日到此为止吧,我暂时不想再见到你。”
“好啊,既然美人没了兴致,我也不好强跟着,只是我该怎么找到你?”
“我可以找到你。”
玄阳点点头,说:“明白,也理解,我还欠你一顿白门的饭,你什么时候想吃了,随时去找我。”
玄阳走了,这里便只剩下风临和黑瘦奴隶。
“我想活,但我不想再做奴隶。”黑瘦奴隶有些生硬地说。
“你的命都在我的手里,却想着接连给我提两个要求。”
“这不是要求,而是决定,必须同时满足。或许在今天之前我不会这么想,但你若不出手,我本就应该已经死了,既然活着,我就要按自己的心意,否则便去死。”他的话说得很绕口,但是越说越带着兴奋,就像是一池沉静的死水终于在某一天泛起了涟漪。
不知为何,最近遇到的很多人都会让风临想起那个人,想起自己的过去,想到这里,风临难得说了一句自己的心声:“你有点儿像曾经的我。”
“所以你选择救我?”
“我没那么多善心,只是为了赢得赌注。”
“那你答不答应我的要求?”
“你本就欠着我的人情,不还人情,还提要求?”风临反问。
“我又没让你救我。”
“哈哈哈哈,所以我说你有点儿像我。”风临大笑,难得开怀地大笑,然后将手中的匣子扔给了他,说:“这是你的卖命钱,自己拿着滚蛋吧!”
黑瘦奴隶非常惊讶地打开了匣子,里面是厚厚的一摞银票,足够买下一条黄城的街道。
等他抬起头来,风临已经走出了一段路程,他飞速地追过去,拦在了风临的面前,说:“你是谁?”
“你既不想还人情,还问什么?”
“那我还有一个要求。”
“最后一个,说吧。”
“帮我取个名字。”
风临伸出食指,蘸了蘸他肩头的血,然后在黑漆匣子上写了一个“胄”字。
“这念什么?”
“我已经满足了你最后一个要求,你这是新的要求。”风临说得非常狡黠。
但是忽然间,她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何这两个世界的文字和语言是一样的?她所在的世界只有一种语言一种文字,这个世界竟然也是如此,而且两个世界竟然都一样,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原因呢?
奴隶是不识字的,风临故意没有告诉他,却让他意识到,不想做奴隶,不仅仅是身体的自由问题。
“谢谢。”他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对方却已经走远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