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从十七层进入了贵客特用的直梯间,从这里可以直接来到一层。但是到了一层之后,他却又拐入了另一个长廊,进入这个长廊后,外面所有的声音就都被屏蔽了。只剩下黑暗之中的一排排夜明珠照亮着这个长廊,走到尽头之后,便看见了一扇门。
门应声而开,玄阳走进去,又是一个直梯间。他走进去后,不知下了多少层,再次推开门,眼前呈现出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几乎没有人,只是偶尔有些在固定位置打扫的人,这些人都长得一模一样,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他们是用画笔画出来的最低等的贱奴,甚至都没有自己的脸,所有人都用同样的一张脸。这些人的存在只为了服从主人的命令,而且都会被放置在固定的地方做固定的事,一辈子不能离开这里,而他们的生命也往往只有三十载,甚至只会说一些固定的话语。
这些人见到玄阳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因为他们看到了玄阳腰间的玄龙玉佩,面对这个玉佩的人不要过问也不能阻拦,这是他们从始至终就知道的。
破晓巷的人是难以想象仅仅一街之隔,这里居然是这种生活,这样的场景他们花几辈子也想象不出来。
玉京楼的楼下,安静至极,却又奢华至极。这传闻中的“十八层地狱”是中空的,中间是仿若天井一般空间,其中竟然有假山巨石,有瀑布从天而降,有廊桥楼台……
在这儿中心的流水向外辐射,则是一层一层的环形长廊,每个长廊都有无数扇门,门内有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玄阳熟练地打开其中一扇门,走进去顿时有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放眼望去,这里是各式各样的酒坛、酒瓶、酒杯,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
在最中心的位置,便是玉京酒。这个月的玉京酒刚刚酿出来,正用白玉坛乘着。
玄阳走过去,打开了酒坛,正要品鉴一番,却发现坛中的酒已经少了大半。
这时他才注意到,不仅是玉京酒,这里好多酒都被人开过动过。能进入这里的人可不多,除了卞玉京和自己之外,就只有门外那些不知世事的奴隶。
随着他警惕性逐渐提高,这时才听见房间内隐约有呼吸声,于是他便循着呼吸声缓步轻声走去。
在一个高大的酒坛下,他看到了一个姑娘,抱着一个小小的白玉酒坛睡得正香,看样子是醉了。
玄阳的身边从不缺美人,也早就看腻了各类美人,但眼前这个美人是独特的,这种独特是只有墨神才能赋予的,这是一个神族。
美人只穿着贴身黑色夜行衣,极其干练,斜眉入鬓,虽是闭着眼睛,却有一股清冷的气质,哪怕睡着了,也带着一丝淡漠疏离。
“很独特啊!”玄阳感慨。
若是卞玉京在身边,一定能听懂这句话,因为这是玄阳对美人的最高评价。
“你谁啊?”美人睁开了眼睛,然后又仰头喝了一口酒,随手把空荡荡的酒坛扔在了一旁。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玄阳说。
“这是你家酒窖?”
“不然呢?姑娘喝了酒,是不是得结算一下酒钱?”
“我没钱。”
“也可以不付钱,陪我玩尽兴了,你要什么我还能给你什么。”玄阳说着伸出右手,要把对方拉起来。
“好啊,你能带我玩什么?我刚好无聊得很,要是你把我陪尽兴了,我便和你玩下去;要是你也是个无趣的人,就别怪我白喝了你的酒。”
“那我得先知道,姑娘芳名?”
“我无所谓,你给取一个吧。”
“有意思,那就叫酒儿吧!如何?”
“对,我就是九儿,小十,接下来我们去哪玩儿?”
“小十?哈哈哈哈哈!在这秦淮楼地界,没有人比我更会玩。”玄阳大笑道。
“信不信,玩什么,你都玩不过我。”
“九儿姑娘,请。”玄阳让开了门口。
这位“九儿姑娘”是谁,怎么竟能出现在这里,玄阳根本不关心,他暂时也根本不想查,因为已经好久没有遇到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了,保持神秘感才更有意思。
而对于这个姑娘来说,她也无所谓眼前这个人是谁,对她来说,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她就是让整个黄城高层都人心惶惶的风临。
……
……
“来了这里,便会榨干你的最后价值,直到你变成丛冢的一幅画。”阴暗潮湿的地牢内,黄卫背着手,冷冰冰地对绑在刑架上的青易说道。
“为何抓我?”青易已是伤痕累累,但态度却依旧冷硬,而他身上的这些伤也只是‘热身’而已。
“为何抓你?这是你该回答的问题。”黄卫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继续。
各类刑具招呼在肉体身上的声音让人听了很不好受,哪怕受刑的人不是自己。但任凭那些人如何处置自己,青易始终面不改色,就连声音都尽量平稳:“我要见黄主。”
“下令审讯你的正是黄主。”
“我要见她,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
“还是太轻了,继续,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酷刑。”黄卫说罢,坐在了一边的太师椅上。
青易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嘴,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刑罚加在他身上就像是打在了尸体上,没让他产生一丝反应。
“这时候我才觉得,你还是个男人。”黄卫看着血淋淋的青易,不禁做出了评价:“不装的话,你就没那么令人恶心了。”
“我要见她,哪怕是死,也想再见她一面。”青易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用你这一身伤,去博他的同情?”黄卫嗤笑反问:“你当黄主是什么人?”
“她是我想用一生去守护的人,哪怕我做了什么、隐瞒了什么,都永远不会伤害她。”
“那你做了什么,又隐瞒了什么呢?”
“如果她一定要我说,我可以告诉她,只告诉她。”
“但你太危险了,我不会让你轻易靠近她。”
“那你继续,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继续吧!不用留情。”黄卫起身离开。
离这里只隔了一道墙,黄裳正坐在那儿,在青易看不到的角度,专注地看着他的每一丝动作、每一丝表情。
黄卫行了一礼,沉默地站在了黄裳的身后。
几个狱卒拿了更多的刑具走了过去,从这里开始,他受到的便不仅是折磨,此刑结束后,他就算活着,也会变成个残缺的废人。
“如果黄主不信我,那便杀了我。”青易在赌。
黄卫有些忧虑地看向黄裳,他们都很清楚,青易在赌黄裳的心,黄裳也很清楚,所以她想看看自己的心。
最终她得出一个结论:用这些来做赌注,本身也是一种诚意,不是么?
于是在青易即将在被斩断手脚的那一刻,黄裳出现了:“你可以自辩了,别让我失望。”
“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失望。”青易笑着说,很是虚弱的样子。
看着他这副样子,黄卫又想动手了。
黄裳一步步走近青易,哪怕在这种肮脏血腥之地,她也显得那么端庄雍容。许是怕脏了衣袍,她今日没有穿曳地长裙,只是穿着比较简单干练的窄袖罗裙。缓缓来到青易面前,然后随手拿起刑台上的一把小镊子,优雅地蹲了下去,轻轻夹起一片鲜血淋漓的指甲。
“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你非要来这里走一遭。”黄裳面无表情地说。
“相信我,好不好?”青易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实在是我见犹怜。
“那就说吧!”黄裳很随意地将手上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先放开我,好不好?”青易乞求道,但话音未落,便不由得冷哼一声。
黄裳回应他的是狠狠的一鞭子,而后说:“先斩断你一条腿,好不好?”
“我是青易,是我买凶杀了青老,我还想杀了青至,因为我要做青主。”青易选择干脆地交代一切。
黄裳见他开始认真交代,便后退几步,坐在了太师椅上。黄卫便贴心地来到她的身边,点燃了一根熏香,压一压这里的血腥之气。
“三十载前,被蒲公英计划选中的人就是去送死,用一些短命奴才也就罢了,我也是神族,凭什么我就要去无畏牺牲?青老选中的人本是青至,他不想去,最后换成了我。黄主,你说凭什么呢?但是从那片黑暗森林中活下来了,我还找到了天狼的线索,并在天狼的攻击下活着走出了森林。这是天命,所以我要杀了他们,日后也会找到画笔,成为真正的青主。”
“解释不通。”黄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黄主请问。”
“我确定,你很了解我,至少了解我的行事风格。那你既然握着北方密林和天狼的秘密,又有寻回青笔的可能,杀了青老也好,灭了青至也罢,跟我打个招呼便罢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何须遮遮掩掩,又受这一身刑?”
“因为我……”青易话还没说完,便失去了意识,黄卫觉得他是装的。
黄卫看了一眼黄裳,只见她身体微微上前,终究还是坐了回去,平静地说:“传医师。”
几个狱卒有条不紊地解开了青易身上的束缚,并将他放到了担架上,抬起来经过黄裳身边时,他的手指动了动,喉结也动了动。
黄卫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随时准备动手。黄裳却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眼神,轻身凑了过去。
于是她的耳边传来青易断断续续的声音,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因为我不想为臣,也不想为友,我只想要你的……”话未说完,便被黄裳打断了。
“闭嘴。”黄裳愤然离去,心中有些窝火。
离开地牢,外面的天光很是温柔,她却觉得有些烦闷,烦躁自己中了对方的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