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暖烘烘的,东南角的花园里头,陶斯甬弯下腰去,捧起了一把土,鼻翼里尽是香喷喷的泥土和鲜草的味道。
这味道多少叫陶斯甬想起当年下乡时候的情形,一时生了些许感触。
不管多少年过去了,他还记得,那时候与爱姝两个人,在那罕无人际的山野里光着脚,无拘无束地飞奔着。
脚下的泥土,也是一样的味道。
想着,陶斯甬笑着摇了摇头。他手中拿着一只咖啡碟,里面装满了花籽。他小心翼翼地从里头抓了一把过来,略略颤着手,细细密密地洒落到地里。
“欸,老陶,在干什么呢?”
陶斯甬抬起头来,将手搭在前额上,就看见逆光处,沈伯业正从小径走了过来。
“前些日子得了一些花籽,我看看阳台空间有些小,就想着要么种到花园里来,透气些,”陶斯甬微微笑道,“老罗走了?”
沈伯业抹了把脑后挂着的那撮斑白发块:“这不,程程一早借了院长的车子,带着老罗和护工一块跟着去医院了。”
陶斯甬点了点头,继续低头撒着花籽。沈伯业也颇有默契,就从墙角拿了竹耙过来,跟在陶斯甬身后,把流露在泥土表层的花籽一径给埋上。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是相互配合却是张弛有度。过了一阵,沈伯业觉得有些腰疼了,就跟着停下来,靠在墙上休息一会。
他看着陶斯甬撒种专注的目光和动作,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诧异的。别看陶斯甬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这下地种花干起活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实则,陶斯甬也是有自己的盘算的。每每他要给程程买花的钱,她总是一再地谢绝。
程程一个月工资不过就是三千多块钱,小姑娘自己省吃俭用,不买化妆品、不买衣服,反倒给他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头垫付花钱,这实在叫他心里过意不去。
因而他想着,把花园这块空地收拾起来,撒些花种,这样以后可以直接从花园里采花,还省得给程程添麻烦了。
陶斯甬的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水,他干脆把衬衫外套脱了,只穿一件白色的小背心,下面是一条深灰色的涤纶裤。
养老院照看花园的工人但凡要进去浇水,那都是扎了裤腿来的利落。陶斯甬就略有不同,他仍旧让裤腿敞着,走起路来,看着脚下生风,倒是还有几分走戏台的逸致。
陶斯甬走到哪儿,沈伯业就盯到哪儿。沈伯业这回可算是信了,陶斯甬这样的体面人,就算是下地这样的粗活,那也是卓然独立的。
“欸,老陶,你等等!”沈伯业撸起袖子追了上去。
闻言,陶斯甬回过身去:“怎么了?”
“噢哟,老陶,我刚才发呆过头,忘了讲了,你这花籽撒的也太密实了!”沈伯业一面讲,一面蹲下身来,指着地上的姜花籽道,“你自己看看啊,这么挤,那是丁点空间都没留下的。到时候,这花苗抽出来,还得成片挤,扎堆着可难看。先甭说能不能成活了,就算长出来了,那也是花肥难匀,恐怕到时候还要闹个营养不良什么的,可不是又给自个找麻烦嘛?你呀,真的是…….”
沈伯业滔滔不绝地讲着,话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他骤然意识到,这念念叨叨的啰嗦毛病又犯了,人老陶听了可不得烦死他。
他略微心虚地干咳了一声,而后就抬头望着陶斯甬,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