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芳园众人正行酒令,一名小厮又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老爷,宫里的陈院使来了。”
贾珍闻言顿时一愣,随即急忙站了起来。
他是认识陈旧土的,之前贾母病了,陈旧土受了皇上之命,特地来过一次。
作为太医院的掌事人,三品大员,陈旧土可比他这个只靠家族余荫的人,厉害多得多了。
“快快有请,且慢,我去迎他吧。”
贾珍心中惊奇,不知陈旧土怎也知他的生日。
这令他惶恐又惊喜。
走到贾母身边,把事情与贾母说了。
贾母忙喜道:“快快有请我的救命恩人。切不可怠慢贵客。”
贾珍连连点头,在一众家丁簇拥下快步离开。
贾赦和贾政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些纳闷。
太医院的陈旧土,怎和贾珍扯上了个关系?
尤其是贾政,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苦心经营关系,但今日与他颇有些瞧不上的贾珍关系网相比,似乎也没强到哪里。
没多久,众人只见贾珍领着陈旧土而来。
“老祖宗,这位就是宫里的陈院使。”贾珍把陈旧土领到贾母面前,忙介绍道。
贾母瞪了他一眼,“我的救命恩人,还用你来介绍?”
随即笑着看向陈旧土,“陈院使快快请坐,今日珍哥儿生日,不知你会来,有失远迎,还望恕老身罪过才是。”
陈旧土笑呵呵道:“老太君言重了,此番当是我做了那不速之客,还望老太君莫要见怪才是。”
两人彼此客套一番,贾母邀请陈旧土坐下。
陈旧土笑着摇摇头,含笑道:“此番前来,除了见一见老太君外,还为见一人而来。”
贾珍会错了意,有些尴尬:“不知道陈院使是找谁?”
“贾蔷!”
闻言,贾珍的面色直接变了。
贾珍迟疑道:“当真没寻错人?”
陈旧土心中略有不悦,自己说找贾蔷就是贾蔷,怎还找能找错人了?
他不知道贾蔷在府里处境,单纯对贾珍观感不佳。
他乃宫里神医,只一眼便看出贾珍眼底深深一道青色淤痕,气色虚浮,显然是极度嗜色之人。
对于这种不懂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他向来没有好感。
“是找贾蔷。”
陈旧土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贾珍面颊火辣辣发烫,眼神游移不定,“那个,陈院使,不知道寻贾蔷何故?”
原本欢乐的场面,顿时有些安静。
任谁都能看出贾珍的尴尬。
见陈院使面色略有不快,贾母适时道:“好教陈院使知晓,这贾蔷已不于东府有关系了。”
陈院使呆了呆,道:“敢问老太君,这是何故?”
贾母长长一叹,“家丑不可外扬,总之此人现在不再是我贾府中人,已经被珍哥儿逐出了族谱。”
贾珍感激地看了眼贾母。
陈院使面色微变,他没料到今日居然是这般情况。
正迟疑,忽然看见了林黛玉和紫鹃。
紫鹃见到陈院使来的时候,心就提了起来。
知他要找贾蔷,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见他看了过来,紧张的闭上眼睛,颤声道:“姑娘,我要完蛋了,这老家伙要过来了。”
林黛玉秀眉微蹙,一道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可是陈院使?”
陈旧土忙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凉亭内,一道熟悉的声音正立在里间。
他心中欢喜,忙道:“师叔,是我。”
言罢,略整衣服,急急忙忙上前去了。
整个会芳园中,忽然一片安静。
除了林黛玉主仆,所有人都呆住了。
陈旧土认识贾蔷也就罢了,怎还喊师叔了?
贾母脸色不悦,扭过头不再去看。
贾珍神色暗沉,袖袍里的拳头紧紧握起。
一时间,他仿佛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只觉得整个会芳园中的所有人都在看他,嘲笑他。
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妙啊。”
薛蟠喃喃道,“只是蔷哥儿怎还成了师叔了?”
忽然想起什么,他忙转头问薛宝钗,“妹妹,这陈院使是宫里头最厉害的?”
薛宝钗小声道:“太医院的中最厉害的。”
薛蟠眼睛愈发明亮,“那岂不是比许御医还要厉害?”
“你可莫要胡来,”薛宝钗忙劝道,“蔷哥儿心里自有定数,此事无需你多言。”
薛蟠笑了笑,嘿嘿道:“还是舅母厉害,转眼就让那许御医俯首称臣了。”
薛宝钗白了他一眼,“舅母再厉害,还能让陈院使叫蔷哥儿师叔不成?你不瞧瞧陈院使多大的人了。”
薛蟠脑袋不够用了,“不是舅母帮的忙?”
薛宝钗目光看向远处的凉亭内,只见贾蔷正和陈院使谈着什么,她轻声道:“我岂知这些,回头你倒是可去问问他。”
......
“师叔!”
陈旧土一见到贾蔷,一双冰凉枯瘦的大手,就紧紧握住了贾蔷的手臂。
神色悲戚。
贾蔷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
“我师傅......”
“走了。”
陈旧土面带哀色,“今日一大早就走了。”
“师父说是三天,这才两天,怎就走了?”
贾蔷只觉一柄巨锤重重砸在心口,心里堵得紧。
他还准备今日晚些时间,再去最后拜访一次师父。
没想到解万愁说走就走了。
“三天?”
陈旧土神色伤感道:“师父说三天后才离开吗?”
他摇摇头,“今日一大早师父就派人寻我,让我把这本书交给你,然后就离开神京了。”
言罢,陈旧土叹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本较之寻常,更小一些的书籍。
贾蔷呆了一下,“师父没死?”
陈旧土顿时不悦道:“师叔,你怎能咒师公死呢?”
贾蔷一拍脑袋,“怪我怪我......”
又想起解万愁自行离开,只怕是不想死在神京。
顿时一阵悲伤又侵袭了贾蔷的全身。
他深深叹了口气,拉着陈旧土的手臂道:“师父只能活三日了,明日便是最后一日。”
“什么?”
陈旧土怔道:“师父看着很健康,怎可就只有三日光阴?”
贾蔷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陈旧土乃尊师重道之人,闻言心中悲伤难禁,竟是直接跪在凉亭内,嚎啕大哭。
解万愁是第一个无条件,没有任何理由赏识贾蔷的人。
贾蔷端起一杯热酒,叹道:“本以为还能再见师父一面,不曾想那次离开,竟是永别。”
贾蔷步出凉亭,一杯酒撒在雪地里,他面对着灰沉沉的天空,一时无语凝噎。
“姑娘,他们怎么了?”
紫鹃看得茫然,只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