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拽着李莲花到了小跨院,院子正中四个黑衣护卫将那姓梁的护卫团围在中间,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被刺的管家瘫在房门口哀嚎,左臂、腹部皆有血迹,尤其左臂伤势最重,正泊泊流着血。
来时报信的人说,他们原是按照李莲花的吩咐,派了两个人看着被吓得半疯的管家。
那梁护卫前日晚间被范柳门派去办事,今日才回来。因他也是护卫就安排他值班,哪想他支开另一个护卫便行凶起来。
好在管家没疯的彻底,大吵大嚷着冲了出来,捡了条命。
方多病是个急性子,将李莲花拉至安全处,自己甩开袍子加入战局。
梁护卫的武功比其他护卫高出一截,以一敌四也不见疲态。方多病虽年轻,但身手亦是不凡。
原是一打五的局面,渐渐地成了方多病与梁护卫的强强对决。
李莲花踱步到管家身旁,见他抱着左臂犹如孩童般扯着嗓子哭喊,一会叫疼一会喊娘,瞧着像是疯得更厉害了。
“呵呵。”李莲花轻笑,语气是冷的。“疯了还知道为自己点穴止血,管家的求生意志令人佩服。”
管家身子顿了顿,眼角的怨恨一划而过,复又一副疯癫模样。
李莲花拿出布条为管家做了简单的包扎,让退下来的四个护卫将管家带去严加看管。
昨日他就觉着管家疯的蹊跷,现在想来不过是想借着疯病之口,行金蝉脱壳之实。
“方多病,躲远点!”
李莲花对这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再是熟悉不过,不用看也知道是合欢来了。
但为表尊重,他还是抬起了头。
只见合欢已经飞起半人多高,一张麻绳编织的大网从她手中扔出,准确地落在了梁护卫身上。
合欢后脚跟上,朝着猝不及防的梁护卫腹部就是一脚。
梁护卫应声飞起,合欢牵着大网另一头的手翻出一个手花,大网陡然收紧,梁护卫落入网中。
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这一套连招李莲花见她用来捕过两次鸟雀,不想用来抓人也管用得紧。
方多病看一眼被捆得结实的梁护卫,不忿道:“再有几招,我便能把他拿下,你倒是多事。”
合欢拽了拽手中的绳子,不解道:“几招?可我这个更快。”
方多病脸上泛起微微潮红,少年人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这两人,一个年轻气盛,一个心直口快,再容他们说两句怕是又要拌嘴了。
李莲花咳嗽一声,指着梁护卫道:“方刑探,这地上的人可怎么办?”
难得被人称刑探,他小小升起的虚荣心一下就将方才的郁闷挤到了九霄云外,招呼着众人把梁护卫押到了暂住的小院。
刚过午时,正是最热的时候。
李莲花一进屋却关上了门窗,被热得一脑袋汗的方多病嚷着要开窗。
李莲花拢紧身上衣服,说“刚发了病,身子虚,冷得紧”,还使唤方大少爷让张叔送上茶水。
方多病嘟囔两句,听话的去了。
李莲花转身对上合欢的了然于胸的眼神,心下一动,这女人像是看出了他的用意。
李莲花道:“那水车可有东西?”
合欢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布包,摊在手心。
里头是一捆白色细线,还有几片被切成两半儿的竹叶。
“这绳子是琴弦,韧性极佳,一头捆在水车的木轴上。我试过它的长度刚好能拉到竹影堂的正厅。而这些叶子是我在后窗的竹林里寻到的,有好几片。”
李莲花捻起琴弦跟竹叶看了看,道:“你怎么看?”
合欢耸耸肩,淡然道:“没想法,这种事太复杂了,动脑子的事还是你来吧。”
李莲花噎了下,忍不住道:“你长个脑子是摆设?”
合欢直直看向李莲花,黑色的眸子满是纯净。
“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方才还得想怎么快速制服那梁护卫。想这么多事能是摆设?”
也是难为她,能把这么无聊的事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李莲花无奈笑道:“行行行,是我错怪你了。”
合欢是管它好话赖话,全当好话听了。她双手抱胸,微微颔首点头。以示自己气量大,不与他计较。
不多时方多病就回来了,后头是端着茶水的张叔。
李莲花敛敛被合欢带偏的心神,上前接过张叔手上斟茶倒水的伙计。
“张叔,我如今碰上了件难事,不知该如何处理,烦请您留下来帮我参详参详。”
张叔完好的半边脸扯出一个笑,“李神医这话说的重了,老汉就是个乡野村夫,什么都不懂。”
李莲花却是坚持,“您年岁比我们加起来都大,见多识广,就不要推辞了。”
说罢,走到门前顺手放下了门栓。
张叔阻拦不及,只得垂下手,立在了一旁。
方多病把五花大绑的梁护卫带了出来,依李莲花吩咐解开身上绳索。
梁护卫站直了身子,仰着头看向他们,从鼻孔里喷出一个音,看来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李莲花随手将茶盏往桌上一搁,脸上表情仍是淡淡的,声音倒是低了两分。
“范庄主跟莺玉夫人的时,大家都知晓了。如今我已经知道杀他们的凶手是谁。但在说范庄主跟莺玉夫人的案子之前,我想说一说十年前的一桩旧案。”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包得齐整的帕子,当那对蝴蝶穿花发簪重见天日时,梁护卫脸色陡然大变。
他失声道:“你从哪里得来我家小姐旧物!”
李莲花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是怜悯,“你果然是虚怀楼的人,莺玉夫人也是。”
梁护卫没有言语,只是低下头,以示默认。
李莲花笑道:“如此,那东方小姐的旧案,你说,总比我这个拿了二手消息的外人要真实得多。”
梁护卫怔了半晌,李莲花竟有这个,还道出他同莺玉的来历。想来知道的东西也不少,再做隐瞒想来也是多此一举。
他缓缓地扯出一个苦笑:“我…本名颜六郎…”
颜六郎挺得笔直的被陡然驼了,哑着嗓子慢慢地揭开了尘封十年的记忆。
他本是孤儿,在江湖上学了些拳脚,阴差阳错成了东方若谷的护卫。后者至于他,是有知遇之恩的。几年后,东方小姐出生,他就成了东方小姐的贴身护卫。
东方小姐虽万千宠爱于一身,却没有骄纵之气,待人接物是极好的,是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谁都没想到这个仙女样的小姑娘竟会遭到那样的祸事,年幼殒命。
“那天是大集,又临近中秋,特别热闹。小姐嚷着要出去,夫人熬不住小姐缠就叫我们跟着。我跟莺儿…”
颜六郎迟疑了片刻,便继续道:“我们原是有私情的。那日临出门前我们闹了别扭,我心中不痛快便松懈了。到了集市,人很多。又有请神游行,我们被挤散了。等我在一处街角寻到被迷晕的莺儿时,小姐已经叫他们绑走了。”
“两日后,小姐的小指头裹着那日她头上的发带送到了楼里…那之后的事,你们应该也知道了。”
颜六郎举起被绑的双手朝鼻尖抹了一把,双眼泛红,“这十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那日的事。那伙人是早有预谋,将小姐连同小姐身边人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才下的毒手。”
颜六郎接着道:“虚怀楼被焚前,楼主将楼中人尽数遣散。我拿着那笔遣散金四处打听绑匪的消息,上天可怜我,寻了几年真叫我找到了线索。”
“我偷偷跟了管家一年多,那一次他吃醉了酒,将绑走小姐的事漏了出来。我才知道,江湖上声名鹊起的范柳门就是绑架小姐的主谋,而管家则是帮凶。”
几颜六郎乎是从牙根咬出的话,眼中恨意几乎要喷出来。
想到范柳门横死,他喜不自胜。可一想到莺儿,他又不禁悲从中来。一时间又哭又笑,竟有了几分疯样。
“所以你进了须臾山庄,伺机复仇。我想莺玉夫人亦是如此。”李莲花道。
不然又范柳门怎会向其下毒。
“那张叔您呢?”
李莲花淡淡说着,眼睛却定定望向张叔,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是叫人难以回避的锋芒。
“或者我该换个问法,东方楼主您到须臾山庄,也是为复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