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一把将李莲花推到方多病怀中,扔下一句“护好他”,另一手甩开玄铁棍,足下一点,翻身到血尸面前。
对着这么一个血糊糊的东西,说不怕是假的。
可三人中李莲花中毒体弱,方多病年轻毛躁。横看竖看,也只有自己能与之一战。
思及此,合欢手里的玄铁棍握得更紧了。
方多病扶着李莲花,不屑地道:“她跟我是不是该换个位置?”
言下之意,便是对合欢的安排颇为不满。
李莲花拦住跃跃欲试的方多病,:“别闹,她比你能打。”
这话方多病是一万个不服气,大眼珠瞪得恨不能蹦出来代自己跟血尸打一场。
李莲花知道他心中憋闷,一甩手指向血尸挡得严丝合缝的洞口道:“里头那个更重要,记得要抓活的。”
李莲花这只老狐狸,只三两句话便拿捏了方多病。
此时得方大少爷已放下不满,死死盯着血尸跟合欢。
“她师从哪门哪派?身法的确在我之上。”方多病看着合欢上下翻飞的身姿点评道。
这便是方多病的优点了,世家公子自视甚高他是有的,可碰上真有本事的,也是不吝夸赞。
又看了两眼,方多病略微可惜的摇头道:“只可惜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都过了这么多招,没打中一点要害。”
合欢手中玄铁棍甩得呼呼作响,可惜都只落到了血尸的手、脚、后背等处。
若换做是人,现下该趴在地上了哀哀求饶了。只是对手是无知无觉的血尸,这样的攻击不啻为隔靴搔痒,还惹得血尸狂性更胜,大有越打越勇之势。
“她把武功当防身术,自然不懂伤人法。”李莲花为合欢辩解道,一双眼从未离开过合欢半寸,他突然朗声道:“合欢,胸前正中,谭中穴。”
合欢反应快,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这种打法,不累死也要叫血尸耗死,手底一番,转了个方向朝血尸谭中穴戳去。
血尸大开双臂本是要撕挠合欢,哪里想到这小苍蝇竟然撞向怀中,吃了合欢一棍,疼得浑身发颤。
原来它并不是真的没有感觉,李莲花见它每次都护着胸前,便断定那处是软肋。
还真让自己猜中了,李莲花不禁骄傲地勾了勾唇角。
被打中痛处的血尸怒不可遏,血红的眼睛几乎崩裂开来,长啸一声便朝合欢撞去,非要将这闹人的苍蝇给拍死不可。
血尸的攻击极为粗糙,本是可以轻松躲过的,可从那洞里突然飞出一小块东西,奔着合欢左眼而来。
合欢抬手一挡,轻松将暗器扫到了一旁。
李莲花看向滚落到自己脚边的一小锭银子,一双眼睛有些发晕。
自己的功夫到底是没剩多少了,不然丢出去的暗器,怎会又成了贼人帮手。
那一头,合欢因延误了躲避的先机,心知已是避无可避。干脆一仰脖子,抄起手中玄铁棍,迎着冲过来的血尸,用尽全力一挥。
她先是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咔嚓声,接着是一滩东西喷在了她的左脸,她本想伸手抹去,身子却被砸过来的血尸撞得飞了起来。
这一刻,合欢竟然想起了街边铁铛上的烙饼。
噗!
她像块煎饼,被四仰八叉地甩在石壁上,又直瞪瞪掉在了地上。
合欢疼得要喊娘,心下暗暗吐槽,这要命的活,下回可再也不干了。
她抬起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就见方多病一个箭步扎进了那藏人的洞中。李莲花也跟了两步,可不知怎的,脚下趔趄了两步,竟摔了在地上。
这是什么情况!合欢也顾不得身上疼,一骨碌坐起来,扯出被血尸压在身下的衣摆。
这时她才第一次瞧一眼被自己撂倒的血尸,头骨崩裂,红的血搅着白的脑浆流了一地。
方才光线晦暗看不清,现在才看明了。这哪里是血尸,分明就是只被血浸透的猿猴。
猿猴怎会如此残暴,想来是那黑衣人亦或是范柳门用了什么邪法,叫这猿猴成了怪物的罢。
合欢没有时间为猿猴哀悼,她抱着几乎快碎掉的身体手脚并用爬到李莲花身旁,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李莲花双目紧闭,可身子却在不停地抽搐,脸上红的异常,四肢的血管浮出黑线。
李莲花毒发了。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李莲花毒发,可这次比以往来得厉害。
也就是她翻李莲花衣襟找药的功夫,黑线已经顺着血管爬上了脖颈。
合欢抖着手导出一颗药喂到李莲花嘴边,可这厮竟是死咬着牙关,怎么都塞不进去。
怀中的李莲花眼下是出的气比进的气多,身子也渐渐凉了。
合欢是急的跳脚,被碧茶之毒折磨的李莲花则是生不如死。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疼痛,只知世人说的“万箭穿心”、“锥心刺骨”…都不足以形容其一半。
他已经被折磨多年,为什么还要继续忍受?
这想法一经出现,李莲花就决定放任它滑向危险。
就这样吧,他累了,这一路实在太累了…
即便眼前的黑暗冰冷刺骨,也比布满荆棘的人间路好走得多…
很快…很快就能解脱了…
蓦地,耳边仿佛传来一阵巨响。黑暗被这个声音滋扰,开始变形扭曲。
“…莲花…你该不会是有意寻死吧…”一个女声如是说。
那个女声低低道,“从天下第一到无名小卒,的确是惨了点。但我跟你说,比你惨的人可太多了。”
李莲花对这个声音很是不悦,因为她不请自来,打扰了自己的清净。
“我…嗯我有一个朋友,是她师父捡来的。”
女声似乎在思索,略微停了下,才缓缓道:“她师父捡她的时候还没满月呢,就亲生父母丢在山里。好在那时不是寒冬腊月,她也没被狼叼走就让师父救了。”
女声自嘲般笑了两声:“真是命大,师父见她可怜,便寻到她父母说要收她为徒。那户人家连生了五个女儿,巴不得她早些死了,见有人收养自然是千恩万谢的答应了。”
她也是个身世凄苦的孩子,李莲花想安慰,喉头却滑入了什么东西,冰凉凉的倒是舒服。
“师父是有善心的,怕她大了要寻爹娘便在那户人家附近的镇子上住下。待她长到八岁,那户人家又巴巴地来了,要带她回去。”
女声又停了下来,李莲花猜,是不是说到伤心处,所以难受了。
“那时师父病重,怕她日后无所依傍,见家人来找,自然答应了。只是师父留了个心眼,寻了个熟人到那户人家里看看。”
又是一声叹息,女声道:“熟人回来说,那户人家头生的四个女儿都卖了。如今钱不够使,便想把她带回去也卖了,还在临近的城里找好了买主。”
将孩子当做生财工具,这对父母禽兽不如,但世间这样的父母又其实少见。李莲花闷闷地想。
“师父自然是气急,当天便将身上唯一的家传之物卖了,带她走的远远的…”
“这朋友是你吗?”
合欢眼睛眨了眨,发红的眼眶见到突然睁开眼的李莲花,微微睁大。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竟然有点想哭。
她吸了吸鼻子,仰头道:“怎么可能。”
李莲花被合欢扶着坐起身,忽然他感觉自己右脸火辣辣的,还挺疼。他抚着右脸,方才昏迷之时的那声巨响,再加上合欢躲闪的眼神。
哦~他明白了。
刚为那个可怜孤女生出的半点柔情,眼下已如晨间薄雾见了阳光,消散得七七八八。
他道:“你刚打我了?”
也不用照镜子了,光凭感觉他也知道,右脸定然是又红又肿。
“我…”
看你嘴怎么都张不开,吞不下药,我心里着急就打了一巴掌。
但这种话,合欢怎么敢说出口,
她挠挠鼻尖道:“你刚摔倒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