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合上后,合欢第一时间要去撬,可惜没有什么作用。
李莲花不紧不慢地说只是机关,让三人接着往下走便是。
不得不说,他的淡定多多少少减轻了方、合二人的焦虑。
洞挖得深,他们往下走了足有十来个阶梯才踩到平地。
“前面好长...范柳门是给自己修了陵寝?”
方多病用从洞口处架着的火把往前一放,照出个仅容一人通行的甬道,幽暗狭长。
合欢往那黑黢黢的通道看一眼,一股难以言明的慌张袭过心头,她不由地拉住了李莲花的衣袖。
“怎么?”李莲花道。
合欢察觉自己的失态,松开手中的衣袖,道:“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前边…可能不大好。”
方多病哈哈笑起来,不客气道:“你是怕了。”
李莲花却道:“女子天性比男子机敏。这里如此隐秘,难保不会设有机关,小心些总是没错。”
方多病自觉讨了个没趣,用眼神控诉李莲花不公平,抬脚进了通道。
李莲花摇摇头,说了句“毛躁”,便也进去了。
合欢心中仍是不安,却也不能放任同伴独自冒险,紧了紧手中甩棍跟了上去。
通道虽黑,好在不长,也没有他们预想中的机关。当他们全须全尾走出来时还颇有些不敢相信,顺利得反常。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人工开凿的屋子,右侧装着布帘子,正中是一张架着薄纱的床榻,枕头、被褥皆是丝绸所制,甚是华贵。
床榻的左手边靠墙摆放着一小张古琴,香炉中正燃着熏香。依次是木马、布娃娃、风车、等等不一而足。
瞧着都像是女孩喜欢的玩具。
“这里倒像是个小女孩的闺房。”合欢道:“可那几位夫人说过,范柳门最讨厌孩子,尤其是小女孩。这里怎么会有个这样的房间?”
室内顿时变得更亮起来,原是方多病点燃了烛台。
“有人!”方多病指着床榻道。
果然,在包裹着层层纱帐床榻后,隐隐有个身穿红衣的人影。
方多病一个箭步上前,用佩剑挑开纱帐,那里赫然是个半人高的红衣纸人。
纸人扎着两个小辫,白惨惨的脸上抹着鸡蛋大小的红晕,朝着他们张嘴呵呵笑。
方多病被吓得不轻,连退两步,嘴里嚷道:“范柳门有毛病啊,放这东西在这吓人。”
李莲花看了一眼合欢,好在后者只是皱眉,看起来并没受到太大惊吓。
李莲花安抚似的拍拍方多病肩膀,指着布帘子道:“咱们去那边看看。”
“等等,这次我先。”合欢道。
合欢知道李莲花有意磨炼方多病,可他年岁到底还是小了些,也不能让他次次做前锋。
接过方多病手中的火把,合欢吸一口气掀开了布帘子。
迎面一股血腥味,合欢不由地捂住鼻子道:“难怪方才觉得有股怪味,原来是这发出来的。”
顿了顿,合欢迟疑道:“…李莲花,你见识多,那你可见过这样的?”
李莲花闻言来到合欢身侧,饶是他自诩见多识广,也不禁脸色微变。
这间屋子比外间要更小一些,只有一张供桌。不见香炉,唯有两根蜡烛分立两边,中间是个大铜盆,里头装了个黑漆木匣。
斗室两旁是壁画,画的是夜叉罗刹,各个皆是怒目圆睁、凶神恶煞之态。
诡异地供桌,凶恶的壁画,若是胆子小些的见了,怕是要吓得当场瘫软在地。
李莲花不自觉地要紧了后槽牙,凌厉的下颌骨在宣告着主人的心情——非常恶劣。
他冷冷道:“厌胜之术。”
李莲花走进斗室,信步来到供桌前,铜盆内是半盆暗红色的液体,这眼色跟味道…
“这是血。”方多病捂着鼻子,干呕了两声。
显然,他的胃比身体更熟悉这个味道,让人恶心的味道。
方多病眼尖地看见木匣之上用红布包裹着一样东西,他自作主张拿起来,打开一瞧里头是一对蝴蝶穿花的小发簪。
“啧…又是这个云纹。”
方多病拿到李莲花眼前,并示意合欢将烛火拿近些。
“这个云纹…”方多病歪头想了想,猛地抬起头来,“这是虚怀楼的纹章!”
李莲花脸上不见震惊,这个结论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少见的沉下声音道:“当今世人只知千机山庄,却不知十年前的虚怀楼跟千机山庄平分秋色。”
方多病接着道:“不错。据说虚怀楼楼主东方若谷来自蓬莱。一双手出神入化,能造飞鸟游鱼,时人无不称道。唉,可惜他遭了那样的大难,不然跟我家的确能说是不相上下。”
“什么难?”合欢问道。
她自小跟师父生活在镇上,远离江湖,对武林旧事自然是一无所知。
方多病道:“他与夫人膝下唯有一女,爱若珍宝,这对蝴蝶穿花发簪便是他为东方小姐八岁生辰所制。”
说完方多病拿起那对发簪,发簪上的蝴蝶不如寻常发簪似的只是微微发颤,而是随着方多病的手上动作,在金雕的花丛间游移。
果然是…巧夺天工。合欢赞叹道。
“十年前,东方姑娘才过完八岁生辰便叫歹人绑走。贼人向东方楼主连下了四封信,没写赎金,但里面各装着一根手指。”
“该不会那些手指是…”
合欢不敢往下猜测。
“是东方小姐的。”李莲花接过方多病的话,“东方谷主救女心切,便将身家悉数奉上。可赎金付了,收到的却是东方小姐的尸体。东方夫人受不了打击,两个月后撒手人寰。东方谷主当晚便遣散奴仆,放了一把火把自己也烧死了。”
合欢感觉喉头酸涩,家破人亡的故事屡见不鲜,可每每听来总是让人唏嘘。这个故事中的东方小姐,才八岁竟遭横死叫人怎么能不心疼。
况且…
“李莲花,你刚说这里是行厌胜之术的地方,那这黑漆木匣里装着的是…”
李莲花少见的没有言语。
一脸怒气的方多病早已按捺不住,“打开看看便知了!”
木匣打开的瞬间,合欢忍不住惊呼一声,李莲花将她的头按向自己肩头。
那里头是一副已然没了血肉的白骨,但从头骨的大小看应该是个小孩,尸骨的左右手掌处都少了两根手指。
范柳门跟莺玉尸身上少了的手指,竟是跟这副尸骨的一模一样。
此事若一细想,便能串起来了。想来范柳门的钱,是来自东方若谷的赎金。他盖起了须臾山庄,却将这可怜的小姑娘尸身压在了自己的空坟之下。
“范柳门这个混蛋!”
方多病怒上心头,捧出木匣后将供桌一脚踢翻,铜盆哐当掉在地上,粘稠腥臭的血液溅了一地。
“害得人家破人亡,还摆了这样的阵法。范柳门真是该死!”合欢恨声道。
素来淡然的李莲花脸上也蒙了怒气,“不仅如此,这几年失踪的女孩,估计都被放了血用来布阵了。”
“我们别查了,范柳门有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
合欢愤恨道,方多病也附和。
李莲花却正色道:“不可!方多病你是刑探更不可意气用事。纵然此人罪大恶极,也自有律法管束惩罚。若人人都用私刑,对于弱者来说,这世间可还有道义。”
方多病说得羞愧难当,脸上羞臊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上话来。
诚然,他是刑探自然该恪守律法,自己的确不该忘了刑探的本分。
“你们听…好像有什么声音。”合欢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周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墙里出来。”
轰~
一个巨大的声音想起,画满了夜叉的石壁上突然出现洞口,一个东西从里头撞了出来。
“后头有人!”
李莲花敏锐地捕捉到洞口里一闪而过的火光中,印出的是个人影。
他从怀中拿出一小块银子掷了出去,银子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啸声。
噗,持灯的人躲闪不及,顺势倒地。
但他们三人却没有机会将那人抓获,因为那扑进来的东西牢牢地堵住了洞口。
合欢看清了这个东西,他有着人的四肢跟躯干,可身上的肌肤却像被人尽数剥掉了似的,被血浸红的肌肉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这是一具血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