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我丢了整整一下午。不管是站在围墙上、房顶上、还是屋子里,走道上,哪一个角度都没法把那把剑插在同一个角度。该不会真是鬼插的吧?”
方多病甩着发酸的手,大马金刀往凳子上一座,顺手给自己斟上一杯茶,还不忘戳戳宛如丢了魂的合欢。相处这些日子,他发觉合欢这人有点意思,对她的厌恶自然少了几分。
“范柳门那几位夫人说了什么?”
合欢双手捧着脸,一双眼睛有气无力地睁着,也不知在看哪里。
她像木人似的转过头,“别跟我说话,头疼。”
方多病咧嘴一笑,调侃道:“怎么,被狐狸精吸了精气?”
李莲花端着茶盏,微微一笑,“狐狸精是没有,但着实是吃了些苦头。”
方多病拉着凳子往李莲花身旁靠,饶有兴致地打听。李莲花没有明说,只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三个女人一台戏”便不再多话。
有道是一句顶万句,方多病回忆起范柳门的那三方夫人,连连摇头。
那三位,初见时各个都是婀娜多姿,可一碰面就跟乌眼鸡似的互掐,闹得不可开交。
也亏得有合欢在场,若换做自己怕是要疯了。
因是刑探,方多病更关心凶案的进展,向李莲花问道:“你那边查到什么了?”
稍早从竹影堂出来后,几人分配任务。方多病调查凶器,合欢应付范柳门的夫人们,而李莲花自己则是在庄子里打探范柳门的情况。
方多病跟合欢这边是折戟沉沙,自然只能寄希望于李莲花了。
“没仇人没树敌,还有昨晚留宿在须臾山庄的外人只有我们三个。”李莲花道。
“本少爷可没杀人!”方多病忙道。
李莲花无奈地给了方多病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小子还是毛躁,只是提了个话头,他就把自己搭上去了。若真是碰上有心人,不把他上称卖了才怪。
“护卫说,自你在庄里闲逛范柳门便知道了。他说你是天机山庄的少庄主,不要打扰了你的雅兴。有两个护卫跟了你一天,他们证明你是清白的。”
方多病一张脸由白转红,他自以为伪装得很好,没想到早就叫人识破了。再想想自己辛辛苦的伪装…简直像个笑话。
说话间张叔为他们送上晚饭,折腾了一天的合欢忙不迭拿起筷子。
扫一眼汤里的整根人参,中午泡在酒壶里的东西又浮现眼前,胃里胡乱翻腾了两下,合欢嘴里便满是酸味。
一桌子菜,也就寡淡的素菜瞧着越发眉清目秀起来。
没有多想,端起饭碗朝青菜进攻,不其然碰上另一双筷子。才知道是方多病的,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低头吃饭。
那头,李莲花已经将张叔请到了一旁,问起了山庄闹鬼的事。
不多时,李莲花送走张叔,信步来到两人面前,两手一挥宽敞的袖子翻出一个波浪。
“今晚咱们得再去竹影堂。”
方多病端着碗,不明所以,“去干嘛?”
李莲花像只狐狸,眯眼笑道:“抓鬼。”
门被推开,惨白的月光打在人身上,三道影子被拉长得没入了室内的黑暗中。
晚风吹动烛火跳了跳,一阵轻微的声响在这间血腥味弥漫的屋子格外清晰。
“你干嘛。”
李莲花没好气地看一眼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方多病。
手端烛台的方多病咽了口口水,扬着头道:“我保护你。”
李莲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再看向左手边的合欢,“你呢。”
合欢往李莲花身旁挪了挪,挠挠发痒的鼻子,心中暗骂方多病不仗义,抢了自己的话。
她站直了身子,义正言辞地道:“怕鬼。”
“你一生正气地说出来,鬼才是该害怕的那个。”深深的无力爬上心头,李莲花摇头道:“带你们还不如带狐狸精。”
一拖二,李莲花慢腾腾地点燃了几盏烛火,暖黄的烛光撕裂了黑暗。
地上的尸体已经安置到了别处,但狰狞的血迹犹在向世人宣告亡者死前的痛苦。
两只老鼠贪恋桌上的美食,见了人也不躲,兀自用食物塞了满嘴。
合欢这才想起少了什么,莺玉常抱在手中的猫怎么不见了?
咚
一只老鼠身子直愣愣地往后一仰,从桌上滚到地上,小小的四肢抽了抽,便不动了。
它的同伴似乎也觉得奇怪,才探出身子往地上看,吱吱叫了两声,也跟着栽倒在地,没了声响。
“鬼?”方多病疑惑道。
李莲花揉揉额头,抽出被方多病抓住的手,用帕子隔着抓起其中一只老鼠仔细端详了半晌。
“中毒死的。”
李莲花拿出随身带的银针在几碟小菜里试了试,银针黑了。
合欢道:“有人往菜里下毒,看来昨晚他们即便不是死于剑下,也会丧命于毒物之口。谁这么恨他们,下了两重杀手?”
李莲花摇头,眼下毫无线索,自然无从推断。
“鬼!”方多病怪叫一声。
李莲花烦了,正要训斥方多病的冒失,却顺着方多病指的方向看见了叫人心惊的一幕。
门外的竹林之上赫然长了一张脸。
惨白月光下,这张脸毫无生气。细细眉眼几乎眯成一道缝,豁着一张鲜红大嘴,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瞧。
合欢自然是怕的,忍不住后退一步,腰间撞上桌子,杯盏碰撞出细碎声响。几乎是想都没想,她随手抄起一个小酒杯奋力往那鬼掷了过去。
还好这鬼是在门外的竹林上,若是插着那把剑的窗外竹林,合欢可不敢保证能扔那么远。
杯子才扔过去,那鬼动了一下,瞬间没了影子。
“快追!”李莲花突然道。
方多病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追什么?”
李莲花:“那不是鬼,我听到落地声了。”
方多病闻言,箭步冲了出去,合欢跟李莲花也跟着追了上去。
今夜,须臾山庄的护卫都被调去守着三位夫人。没了人走动,这偌大山庄如死了一般安静。
他们一前一后地跟在那道时隐时现的黑色身影之后,也不知跑了多久,那道身影一个矮身居然彻底没了踪迹。
跟在最前头的方多病气急,一手拍向石柱,道:“又叫他跑了,那人跟我之前追的,抢女孩的人身形极像。”
李莲花皱着眉,举目四望,道:“你们看这是哪?”
脚下是厚厚一层剪成铜钱样式的白纸,几道招魂幡在夜风中诡异地飘荡,青石堆砌的坟头前,立着一块大石碑,上头赫然写着“范柳门之墓”。
这里,方多病跟合欢早上才来过哭丧过,是范柳门为自己立的空坟。
李莲花双手往后一背,冷笑道:“看来,这位范庄主还真跟这些年的幼女失踪案有关。”
合欢皱着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莲花道:“须臾山庄有闹鬼的传说,我刚问过张叔,这鬼来得时间不定但都会在竹影堂附近出现。我便想,这鬼可能跟范庄主有些关系,便想来会会。没想到,我运气还不错。”
方多病愤愤道:“可惜又叫他跑了。”
“我看不见得。”李莲花环顾四周道:“人是不会莫名其妙消失的,这里有些蹊跷。”
“那我们找找看。”合欢撸起袖子,率先探查起来。
三人绕着坟头转了一圈又一圈,合欢拿着随手捡来的木棍东敲西看,一处声响引起她的注意。
试着敲了敲,有往旁边戳了两棍子,虽然极细微,她也听出了这两处声音不一样。
李莲花跟方多病也聚了过来,在这块不一样的地方摸索了一阵,眼尖的李莲花找到一块四角较圆滑的砖块,用力一按,坟头方面,一块铺就了青石地砖的空地上露出一个洞口。
三人来到洞口前,合欢提气就要跳下,被李莲花拦住了。
方多病没好气道:“探路这种事,有本少爷在哪用得上你,给我让让。”
说罢,他燃起火折子,弯腰便下了洞。
李莲花佯装咳嗽,翻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通体黑色的短棍来。
“拿去防身。”
合欢接过短棍,手柄处有个小凸起,轻轻一按,不过半尺长的短棍又掉出一截来。
“擀面杖成了烧火棍,瞧着像是玄铁做的,这好东西你从哪得的?”合欢问。
李莲花道:“前阵子碰上个铸剑的故人,他给的。我也用不着,给你吧。”
合欢在手中颠了癫,旋即笑道:“李莲花,这是你求来的罢。”
李莲花脸色不自然地微微一红,狡辩道:“没有求,他说这个无用的东西放在家里占地方,随手扔给我的。”
方多病等得久了,不耐烦地催促。李莲花趁势脱了身,合欢拿着甩棍笑得像只餍足的小猫。
“不管如何,多谢!”语毕,也跟着进了洞去。
她身影刚没入洞中,那道口子便关上了,惨白月光下,仿佛那个洞口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