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山庄在这建庄八年,周边的镇子就丢了七个女娃。一开始我觉得是巧合,到这了就知道这事有蹊跷,你猜怎么了!”
方多病本想卖个关子,可李莲花像泥雕木塑的佛爷似的,没有半点反应。
他自讨没趣,遂尴尬的自顾自继续道:“我们…就是我跟你老婆在山里,正巧就碰上了有人在抢孩子,抢的还是个女孩!我跟那人对了两招,他就跑了。我跟着他,眼睁睁就见那人进了须臾山庄。这不,我们就来了。”
李莲花点点头,问:“你们大半夜在山里干嘛?”
方多病不禁腹诽,这才多久没见,李莲花都居然听不懂他话里的重点了。
他解释道:“我们是半路碰上,搭伙一块来了,错过宿头就转到了山里。不过李莲花,你怎么在这?”
李莲花看了一眼比平时沉默的合欢,轻描淡写地答道:“范庄主给我发了帖子,我是来吃酒的。才刚进庄子,就瞧见你穿着孝衣,行踪鬼祟,跟了来不想这里还藏着一个。”
“鬼祟?”方多病不忿地道:“我这是小心谨慎。”
李莲花上下打量一番方多病,摇头道:“这一点没看出来,就看出查案你是新手。”
方多病颇为不服,“哟这么有本事,那你说怎么查?”
不料李莲花一副老神在在,不慌不忙道:“多看、多问、多想。但对于你来说,第一步得先把你这身衣服换了,太显眼。”
问了半天就得了这么几个字,方大少爷气不打一处来,抓着李莲花为自己辩解一翻。最后将落在肩头的头发往后一甩,神赳赳气昂昂地又到庄子里寻人去了。
临去前,他信誓旦旦道,非要将那人逮到李莲花面前为自己雪耻。
呵,看这架势,挖地三尺也非要将人找到不可了。
走了方多病,李莲花才将目光正大光明地落在合欢身上。
距上次分别,已经一旬有余。她瞧着比之前更黑了些,也瘦了些。
睨了合欢许久也不见她反应,眼睛发直,竟是在发呆。
李莲花忍不住打趣,“从刚刚就一直不说话,舌头叫猫叼走了?”
合欢仿佛大梦初醒,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住李莲花,道:“你有二十两金子吗?”
嘶…张嘴就这么大笔数目…
李莲花一摆手。“把我剁了上称,都卖不了二两金子。”
合欢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那我没什么可说的。”
瞧她这副失望的模样,李莲花脱口道:“若你要,我倒是可以帮你筹措。”
合欢心下动了动,以李莲花的人脉,这一大笔钱兴许还真能凑到。
可是…
转了个念,想他也就是个诊金五两的大夫,这么一大笔钱要还到何年何月去。况且他这副身子骨,自己又怎好让他这么拼命。
很快,她否决了这个提议。
李莲花也没再多问,毕竟刚才多的那句嘴,已经属于多管闲事的范畴了。
空气因为沉默而变得凝滞起来,忽而听见有人说话,且愈来愈近。
合欢立马抓着李莲花纵身一跃,两人如生了翅膀轻飘飘地落在了枝叶繁茂的树干之上。
“上来干嘛?来人你认识?”李莲花疑惑道。
“不认识。”合欢眯起眼睛,笑吟吟地说:“我听来人是一男一女,怕是有什么要紧话要说,打断人家不礼貌。”
李莲花冷笑:“偷听就礼貌了?”
合欢尴尬一笑,好听人八卦这种癖好,也不好意思宣之于口。
笑着笑着,她眼睛突然呆住了,还缓缓地朝李莲花俯过身子。
李莲花犹如被施了定身术,怔怔的,鼻翼间是清新的树叶香味,眼前是合欢。
被树枝打散的阳光犹如精灵,跳在她身上,跃上眼睫。
原来,跟她最配的是阳光…李莲花有些恍惚地想着。
阳光下的小仙子伸出手,探向李莲花耳畔,蓦地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
方才的恍惚像是一阵薄雾消散,他从迷离重回人间。
“原来真没看错,李莲花你长白头发了。啧啧,怎么才二十多岁就有白发了,你怎么保养的。”
“…”
一阵气血翻涌上头,李莲花很肯定是被气激的,罪魁就是合欢。
“你离我远点。”李莲花一把将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合欢推开,“蠢会传染。”
这话说的…
合欢眯着眼,抱胸道:“李莲花你说谁蠢…唔?”
李莲花没放开捂着合欢嘴的手,用眼神瞟了眼树下,低声道:“来人了。”
合欢回敬李莲花一个白眼,将目光投到树下。
隔着枝丫,合欢隐约看到一袭熟悉的桃红裙摆。
“莺儿,你为什么会在这?怎么成了范柳门的夫人?”
说话的是个身穿黑衣,脚穿黑靴的男人。
“梁护卫,你这是什么态度。”女人往后退了一步,躲避着黑衣男人的咄咄逼人,她冷声道:“我现在是须臾山庄的莺玉夫人!”
莺玉夫人?
合欢忍不住小声惊呼,又怕惹的树下人注意,忙捂住了嘴。但一双眼睛忍不住望向李莲花,眨了眨,这个八卦对于她来说很有冲击力。
那个叫梁护卫的黑衣男人好像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上前抓住莺玉的手。
“为什么要这样做?”
莺玉很快就甩开梁护卫,笑道:“为什么?呵呵…自然是为了钱啊,范老爷富可敌国。他一晚上在我身上花的钱,够你这小护卫挣一辈子的。”
“我不信,你见利忘义之人!”
莺玉冷笑:“梁护卫,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我就是个嫌贫爱富,唯利是图的女人。”
她压了压衣襟,挺直了身子,扬头道:“我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可你若是再做纠缠,就别怪我禀告老爷,老爷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莺玉一摆手,转身便走,徒留下那股浓郁的熏香,还有呆立在树下的梁护卫。
男人捏成拳头的手蓄满了怒气,最后也只能徒劳地挥向树干,狠狠砸了几拳后,男人带着满心的不甘离了场。
曲终人散,合欢等了一会才放下一直捂着嘴的手,道:“刚刚那是…是我想的那样没错吧?”
李莲花没好气道:“我又不是算卦的,怎么知道你想的什么,但显然那位莺玉夫人跟梁护卫有点故事。至于是什么故事,估计也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下去了。”
他们一跃而下,李莲花瞥一眼合欢,深邃的眸子中藏着什么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很快的,他气定神闲地问:“再有一会范庄主的生辰宴就开始了,你去吗?”
合欢眼睛像被点亮了一般,连连点头。
李莲花不着痕迹地掩掉嘴角的得意,在树上时自己的情绪一直被合欢牵引,但现在,他扳回一城!
范柳门生辰宴之豪奢超乎合欢的想象,见过的,没见过的吃食摆了满满一大桌。
合欢恨不能敞开脾胃大吃大嚼。可李莲花非要说她吃的太多,腹中积食,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让夹。
珍馐美馔当前,她一晚上就吃了手掌大小的两碗菜。唉只能看不能吃,世间还有比这更叫人难熬的?
合欢怀疑,李莲花是在暗搓搓地报复自己。
宴席结束时,已是月上柳梢头,李莲花因为明日要给范柳门诊治所以宿在了须臾山庄。
合欢沾了李神医的光,得了个上好的厢房。
枕着软绵绵的枕头,合欢又想起那二十两金子,还有莺玉夫人来。
向来好眠的她,破天荒地熬到了好晚,最后枕着不着调的琴声睡下。
一觉好眠,睡醒才知后半夜竟下了一场大雨。
窗外的花草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方多病在外头一夜未归,合欢也无事便厚着脸皮要跟李莲花一块去看诊。
人人都说他是神医,自己倒要亲眼瞧瞧他是怎么治病的。
管家带着两人来到范柳门跟莺玉居住的竹影堂,敲了半天的门都不见人回应。
瞧瞧天色,已近中午,管家脸上显现出一丝忧虑。
“我家主人还从未如此贪觉过。”
管家说着话,便大胆从门缝往里一瞧,脸色变了变。
他忙招呼来三个壮实的家丁,指着门道:“快,快撞门。”
眼见家丁们还在犹豫,管家一跺脚:“有什么事我担着!”
合欢是个急性子,抬起脚一踹。
厚实的楠木大门应声而开,断成两半的门栓松垮挂在门两边,成了一脚力的见证。
在场的男子除莲花外,各个都睁大了眼睛,暗暗为这姑娘的好脚力而胆寒。
李莲花劝说不及,也只能看了一眼合欢,示意她收敛些。
竹影堂是须臾山庄占地最大的院落,从门口到正屋有一大片空地,四周栽种绿竹,甚是清幽。
李莲花带着合欢在大门侯着,只听得管家一声惨叫。
两人相视一眼,传递“出事了”的眼神,跟了进去。
合欢身法快些,她先是闻到了一阵血腥味,浓重得叫她几乎要呕出来。
两个跟着管家先进来的家丁已经瘫坐在地上,呕了一地的酸水,其中一个鼠蹊部缓缓被沁出一个清晰的痕迹,看样子是尿了。
什么事,竟然吓成了这样。
合欢抬起眼往里一看,怔住的同时,她将身后的李莲花拦住,还顺势遮住了他的眼。
“李莲花,别看,里头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