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府大事,如约而至。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石国守相徒兆,迎来了他五十岁的大寿。
一大早开始,徒府上下便忙得不可开交。虽说很多东西早已提前准备,可真正张罗摆设,还得在今天。
平日里沾亲带故的人,想见上守相大人一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没个正经八百的理由,绝对踏不进这道门槛。即便有了理由,公事也大多呈报守相院处置,私事则由府中女主人元奉枝操持安顿。所以见徒兆,根本就是难于登天。
但今天不大一样。
依着徒府的规矩,徒府寿宴分为昼夜两场。白天接待的都是族人或门生,无论贫富贵贱,只要今日前来祝寿的,徒府都不会拒之门外。来客非但不用送上贺礼,反而可以收到徒府备下的一份礼物。此为福利之一。另一个福利,则是来客可以留下自己的名帖,顺道附上一句祝语或是赠言。不要小看这个福利,据说守相大人闲暇时会一一过目。所以,这张名帖也就成了人们最需绞尽脑汁的环节。万一哪个运气好的,因为这一张名帖,说不定就能一步登天。
这番安排,是为了彰显守相大人的亲民之举。门庭若市,迎来送往太多,守相大人总还是不能一一接见的,且大多数人依旧见不到徒兆。为表徒府体恤,负责接待的是守相府的三位公子们。前几次徒府这般大摆筵席还只是徒漾和徒波兄弟二人接待。这次,自然是多了徒湖这位朝中新贵。
三位公子都是气度不凡,各有千秋。但很明显,想要与徒湖套近乎的人更多。徒湖也是来人不拒,毫无架子,与众人交谈甚欢。
而这些,当然也被徒漾和徒波兄弟默默看在眼里。
接近夜初时分,徒府人的辛苦才算刚刚开始。主角亲自登场,足见宾客份量。马蹄足音纷沓而至,不同于早上的车水马龙,晚上的祝寿场景要显得持重许多。
来人皆为朝中贵重之人,锦戴华服,不可怠慢。包括徒府三位公子在内的府中众人也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任何一个人。
占长吏和元启时两位夫史亲自莅临,桐关因身体不适由桐炎代为前来。这样的排场,足见朝中对徒兆此次寿宴的重视。当然,这也少不了徒漾和徒波的功劳。为了他们父亲的这次寿宴,兄弟二人可谓尽心尽力,早早操持不说,更是前往贵重宾客府上一一送上请帖,上心程度可见一斑。
夜色催更,晚宴迟迟未开,只因还有一人没到。
“国师到!”随着府中主事喊声传来,已落座的诸人皆是站起,恭敬看向尚泉法师缓缓走来的方向。
这位法师前来,自是代表国主坤达明贵来给徒兆祝寿的。不同于平日朝堂上一袭拖地金丝玄和全遮面金漆面具的隆重装扮,尚泉今日只身着简约锦袍,戴了张半遮面的朱红面具,显得亲切许多。
国师走入,徒府红漆大门这才闭上,将曜石城繁华如锦的热闹街景隔绝在外,准备开启这场真正的盛大筵席。
徒兆走至尚泉身前,说道,“国师能来,荣幸之至。”
尚泉并未开口,声音却从身体传来,且那声音与平时面具后的沉闷音色并无二致。尚权笑应道,“守相言重了,奴家能与您这样的肱骨之臣同朝辅佐国主,才是荣幸之至。”
徒兆对尚权的腹语神通习以为常,侧身指引尚泉就坐。这位国师也毫无推脱地坐在了正桌主座的位置上。
直到主桌上的所有人都已坐下,其余人这才又纷纷落座。
随着徒漾的一个眼神示意,音乐响起,酒菜一道接一道地传来。与那些沉慵筵席不同,徒府精心准备的这次晚宴,可谓颇具特色。
筵席设在府中最大一处院落,‘合院’。足以摆下百来张桌椅,四周花团锦簇,景色宜人。此次所用餐桌皆是贵重楠木雕砌而成的云纹形状,上面还配有各种吉祥寓意的工笔插画。桌子中央是两掌宽左右的凹槽,好似曲径流长的河道。桌与桌皆由‘河道’相连,每张桌子又不尽相同,实为有趣。
原本客人们只觉得这布置独具一格,直到晚宴真正开始,方才破解其中奥义。
随着乐声传来,桌子中央的凹槽被缓缓注入清水,竟真的变成了湍湍河水一般。潺潺之音还伴着水中莫名清香,再配上千般姿态的云纹餐桌,实在有些高原非凡,登入仙山的意境。可接下来,才令人大开眼界。
原来桌子上的凹槽竟是传菜所用。
不需要仆人们川流不息,一道道美味佳肴竟然沿着桌子中央的‘河道’漂流而来。
“精彩!精彩!”元启时最先忍不住喝彩道。
“确实。”尚泉打趣道,“还好国主委我前来,不然就错过了这样的佳肴。”
桐炎跟着说道,“不瞒守相大人,徒湖先前还与我卖关子,说今年徒府寿宴定是令人难忘,今日目睹,果不其然呀。”
桐炎本不该坐在这桌,只因代父而来,便被安排与几位大宰同坐。不过他生性没那么多规矩,也就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这个位置。
占长吏笑道,“贤侄言谈举止真是与桐夫史年轻时一个样子。”
桐炎拜道,“若是冒失,还请各位大人恕罪。”
徒兆笑道,“今日没有大人,只有叔伯。”
徒兆这句话,令得此桌更显和睦。
身处旁边一桌的徒湖心情舒畅,不由得看向坐在角落一桌的兰陵。此刻的云纹流水席已令众人耳目一新,饭后的分茶表演想必更会印象深刻。徒湖轻饮一口酒,心念兰陵果真是自己的贵人,因着他的一次次帮助,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众人视野。
徒湖暗暗期待着章水之早些从羽国回来,林青再快些完成现在的筹备。他痴痴看着桌子中央流动不止的水席和每个人欣然赞赏的笑容,只觉如鱼得水。
身旁的徒漾同样轻饮了一口酒,嘴角的弧度与酒杯的弧度贴合在一起,耐心地等待着水尽河枯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