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五族殿内,寻云瘫软如泥。
寻武只得无可奈何地拍拍儿子肩膀。
“父亲,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儿子嘛?你早就知道苗人天的为人,是不是?”
“我和他年龄相仿,年轻时也是情同手足,想着要共同护好这片先祖基业。哎!”寻武长长叹口气,“出生入死几十年,这情谊反而像着灰白发须,跟着淡了。”
“孩儿不明白,苗人天……他……”
寻武无奈道,“为父……也不明白。或许是因为小曜山日渐枯竭吧,各族都得为自己打算一番。又或许,是些别的事情,为父也不得而知了。毕竟,有些个隐秘,是每任族首才能代代相传的,可如何传,又何时传,为父也不知道了。你若想知道,只能得到苗人天的信任,可……”
可那样真的好吗?寻武没有说出口。寻云扪心自问,也无法抉择。
但眼下,有件事他必须抉择。天色渐亮,那张铺在桌案上的纸还是一片空白,唯有落笔,才能保住妻儿,保住老父。
寻云凝视高挂上空的‘五族同心’几个大字,只觉得可悲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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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石城偏僻一角,兰陵新开张的茶馆有条不紊地搞着宣传。阿原整日跟着他,行驶‘监督’之职。至于苗尔,则沉迷于两件事情。
那两株香茵茶树自移植后并无异样,依兰陵的说法,夜间茶香一日比一日来的清晰,说明已然成活。苗尔暗暗放下心来。
那么接下来,她操心的就是如何令这两株香茵茶变成四株、八株,甚至更多。从几位掌柜那里取经的嫁接之法难度很高,十之有一能够成功,但毕竟是将原本植物的枝芽接在另外的一种植物上,仍是破坏了原有的属性。苗尔心里清楚,即使成活了,也很难与原本的香茵茶树有一样功效。
可苗尔毕竟是苗尔,是这个世间为数不多的奇女子。就算离开了五族,她依然是她,没有不去尝试的道理。
命中注定,兰陵得到了徒央的茶品册子。那里记录了几乎所有徒央所创茶品,却偏偏没有香茵茶。或许是因为香茵茶并非茶,或许是因为它独特的功能,总之徒央只用了‘偶得’二字写了聊聊数笔。
可这还是没能难倒心细如发的苗尔,她从徒央的一笔一字中看出了这个男人栽植茶品的心得。苗尔再次将一根柔软枝条折成一个四方形状。正如她那日领悟,一切都只源于中心一点。找到那一点,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她不由得看向那两株素雅高洁的香茵茶,“你们的中心一点,会是什么?徒央究竟是如何‘偶得’的?”
不经意地,苗尔气血翻涌起来,体内某处,仿佛有一颗种子正在悄然生出。苗尔心无旁骛,席地而坐。她试着调动体内气流,去寻那种子的驻处,只可惜费尽周折,却一无所获。
苗尔没有急躁,缓缓睁眼起身,朝着前院走去。
兰陵正安静的站在那里。
兰陵安慰道,“你上次伤的太重,险些丧失本源灵力,想要对气灵控制自如,还是急不得。”
苗尔摇摇头,“我并不是急着调息运气,只是最近感觉身体不太对劲。”
她话没说完,兰陵拉起她的手,急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此时,阿原端着两只香喷喷的烤鸡从厨房走出来,“热好了,吃吧。”
在后院忙活了一天,苗尔闻着烤鸡味道顿时感到饥饿感袭来。可兰陵却仍是死死拉住苗尔一脸关切的问她哪里不舒服。
阿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放下盘子后一把扯过苗尔,然后满是轻蔑地对兰陵说,“苗尔姐姐是摸到了些运气的门道,但体内气流每每行至某处就如同吃了闭门羹,再前进不了。”
苗尔很是惊讶,“你怎会如此清楚?”
“因为我也经历过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阿原一边说着,一边将其中一只鸡推至苗尔面前。焦香扑面,酥脆鸡皮油脂欲滴。苗尔忍不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再看阿原的时候,她已经全无矜持地上手撕扯。
苗尔自是有苗尔的教养,拿起随身匕首将鸡肉切分,然后才一块块品尝。
兰陵也坐了下来,幸灾乐祸道,“我说师妹,你的央公子告诉了你很多道理,怎么就是没教导你吃饭的礼仪。你看看,哪有个女孩子吃饭的样子。”
阿原狠狠瞪了一眼兰陵,这家伙在别人面前人五人六的,骨子里就是个不知好歹的无赖。可他诋毁的毕竟是央公子,再不堪的过去也没有央公子名声来的重要。
阿原继续闷头吃着,故意不看兰陵,说道,“我是央公子打猎的时候在林子里捡回来的,林子里野兽怎么吃东西,我就怎么吃。没学过什么礼仪,除了说话认字以外,央公子没强求我学过什么,改过什么。谁跟你似的,这么多.毛病。”
兰陵一听,傻了眼。心里直骂自己的嘴怎么这么贱。
被阿原这么苦哈哈地一引导,连苗尔都有些瞧不起兰陵了。她安慰起阿原,“以后就当他这个人不存在吧。”
“对对对,就当我不存在,你可别哭呀!”
阿原终于忍不住,一嘴油腻地吼道,“谁哭了!央公子说过,眼泪最不值钱,谁也不会因为你哭就替你伤心。”
说罢,故作坚强的大大啃下一口鸡肉。
兰陵有些慌了神,“对,对,你说的都对,你家央公子说的也都对。”
苗尔不愿两人再斗嘴下去,打断道,“阿原,你为何会对我刚才体内的变化如此了解?”
阿原摸一把嘴上油,说道,“怎么说呢,一半是猜的,因为我确实经历过。一半是感受,你行气运息的时候,我能看到似的。”阿原忙着解释,“你可别误会,我不是故意偷看什么,也没某些人那么不要脸。”
听到阿原又提起那天的尴尬误会,兰陵忙说,“还说不是故意的,你都偷听几次我说话了?再说,苗尔运气纳灵,那自然是可以感受到的,但凡修至灵念,对于周遭灵力牵动多少都会知晓,只不过随着所修能力不同,感受的范围和深度不同罢了。可你说自己能‘感受’到苗尔体内的运气?这也未免太玄乎了。”
若说探究一个人体内运气深浅,倒也不是不能,可即使是兰陵,也得依靠‘心原’这样的术法在他人体内注灵或是注念不可。苗尔和阿原刚才可隔着八丈远呢,若阿原说的是真的,那兰陵真是想不通她如何做到的。
兰陵不由得来了兴趣,“师妹,那你是不是也能感受到我体内运气的变化?”
阿原一本正经地说,“你体内像深不见底的黑渊,运气运灵都在里面,看不见。反正现在是看不见,等我再修炼修炼,说不定就能了。央公子说过,一个人的灵力就如同一个人的秉性。品行端正之人,灵力清澈见底,就像苗尔姐这样的。足见你这个人心机多深沉,品行多恶劣,体内犹如黑潭死水,污浊的很。”
兰陵以为她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一笑置之,懒得计较。正要举筷,两个姑娘已经吃了个饱,起身回屋,各忙各的去了。
兰陵一看,桌上一片狼籍。两盘子烤鸡,都只剩了堆干干净净的……鸡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