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走后,苗尔计算起他离开的日子。一旦他和于伯抵达抚昆城,那边的分馆便会靠着五族驯养的识途鸽兽传消息过来,他们一举一动,关乎着君启林还能将立昆都的局势支撑多久,也关乎着她的想念。
苗尔有时会生自己的气,这档子紧要关头,却儿女情长起来。她不停地劝自己,再耐心等等。
夜里,苗尔会按照兰陵的交代,练习那套吸灵聚气的心法。她虽从小习武,但造诣并没有多高。与寻云一同拜师,却连他五成的能力都没有达到。
苗尔隐约记得自己八岁前得了场大病,是当时的在位的普光道长救了她。可病愈后,她父亲说她身体底子熬坏了,内息的修炼会非常缓慢,即使坚持练习外在身法,武学上也比不得五族里许多同龄子弟。
可这几天的修炼,却令苗尔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与她往日常练的那些功法不同,按兰陵写给她的方法在夜间吐纳调息,外界灵力犹如有股股温流汇入胸腔,再一吐出的时候,便会觉得耳聪目明,甚至还会有那么一瞬感觉时间凝滞,万物可容窥视。身体许多堵塞脉络也好似一下子被打开,配合这已有的身法,武动起来轻灵无比。
这奇妙之感驱使着苗尔连日来坚持在夜间修炼心法,白天则配合着身法提升武道境界。
禾生躲在一旁,注视着苗尔一日一日的惊异变化。定期记录下她的一举一动,由鸽兽带去给关注她的人那里。
君启林每日为店铺的生意奔忙,苗尔除了习练以外,也会跟着他去各个官府走访。而君莫彦,连日来神色拘谨,总以身体不适为由躲着。苗尔和君启林以为他烦忧过度,导致身体疲劳,并未在意。
他们不知道,君漠彦的变化,发生在禾生那天敲开他的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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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漠彦屋内。
“禾生?”
“君族长,禾生有事相告。”
“可是族首有什么要交代的?”
“君族长,可否允我进屋详说?”
君漠彦将他让进屋后,禾生开诚布公道,“族首.....此刻正在与启林馆长.....闭门密谈。是在下自己找君族长有事。”
君漠彦听到‘密谈’两个字,神色掠过一丝惊讶。
禾生捕捉后,顾左右而言他道,“君族长你知道的,在下是个家仆,只管听从苗族首的指令。可族首自从来到了理论都,却屡屡听些莫名奇妙之人的所谓谏言,在下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启林馆长德高望重,但据我观察,他跟族首多是不谋而合,他们决定的事情,有些看似是从五族的利益出发,却明显太过激进。毕竟.....君族的族长是您,启林馆长说白了,还是您的属下,您与族首也是同等地位的人,立昆都的生意,说白了还是应该您说的算。所以禾生斗胆,想请您……帮着多提醒一下族首。”
君漠彦听他说完,幽幽地喝了口茶,扯扯嘴角道,“禾生,我虽然接手君族事务的时间不长,但你若将我看作不谙世事,不拎轻重的人,可就有些妄自揣测了。”
很明显,君漠彦不是白痴,禾生这一席挑拨之言,明白人都能听出点意味,君漠彦感到不悦。
禾生不以为然,接着道,“君族长误会了,在下没有轻视您的意思。可您想想,自来了立昆都之后,启林馆长和族首的哪个决定……是跟您商议过的?”
君漠彦铿锵回道,“禾生,我不知你的用意是什么,可他们从未瞒过我什么!”
“此刻!他们不正在背着您商量事情呢吗?!”
君漠彦顿时语塞。
禾生接着道,“之前他们是没有背着您,却也不过就是知会一声罢了。他们将整个君族的命运与那位毫无实力的国主绑在一起,您真的相信……会赢吗?”
“我?!”
禾生的宫心计稳扎稳打,继续道,“如果输了,君启林输的不过是个馆长之位,您输的.....可是君族族长之位。”
“这……”
君漠彦的心里防线,正在被禾生一点点击溃。
“君族长,昆国势力两分,却明显呈一边倒的形势。羸弱的国主和强盛的居立,启林馆长偏偏选了国主,若是堵输了,陪葬的可是整个君族。”
君漠彦神色恍惚,突然瘫坐在那里。他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可君启林在前面顶着,他多少有些坐以待毙。而此刻禾生的步步紧逼,终于将他心中挤压的愤懑全盘逼了出来。
君漠彦抱住了头,痛苦不堪道,“可我……又能做什么!”
禾生的阴谋渐渐得逞,扬起了嘴角,却假意安慰道,“君族长怎能这样妄自菲薄呢!启林馆长既然为君族选了一条路,您为何不为君族再选另外一条呢!双管齐下,不管哪边赢了,对君族都会有利的。”
君漠彦猛然抬头,道,“你的意思是.....”
“既然石国的律楠威有意与君族合作,咱们何必如此决绝!您说.....是吗?”
禾生眼里透出阴邪的光,看似给了君漠彦一个一举两、天衣无缝的计划。君莫彦陷入两难,若是照禾生说的去做,那他不就成了一个两面三刀,分裂君族的人?可若君族毁在他的手上,一族老幼将如何安身?他又将被族人如何评说?
见君漠彦还在犹豫,禾生最后补了一句,“族首她……前两日传了密信回艺石城。”
禾生故意不道出密信内容。
君莫彦当然会猜,那是一封要弃了君族这枚棋子的密信。他看着禾生,无奈地问了句,“你……要我怎么做?”
君漠彦心如乱麻,但脑子还算清醒。禾生若仅仅是一个家仆,君漠彦不会将他放在眼的里,可禾生背后真正的主子.....是君漠彦得罪不起的人。
于是乎,按照禾生的要求,君漠彦透露了一些事情,也写下了一封信简。
禾生终于知道了菜铺的秘密,凭着君漠彦对老板娘的描述,禾生猜出了郭竹。
他对此有些轻蔑,认为自己已经赢过了兰陵。
兰陵在乎的人越多,弱点也就越多。而他禾生,作为一名家仆,只对一个人负责,他自认所做的一切都为了那人安好,只要她安好,自己便没有.....任何弱点。
既知道了对方的弱点,禾生便不会手下留情。
他一心为公,毫无.....私心。作为一个在艺石城长大生活的人,禾生坚信五族不能没有苗尔。而苗尔,不该为任何事情分心。
禾生穿起一件黑袍,拿着君漠彦的信简离开了艺石会馆。连帽下,一双阴暗的冷眸,暗暗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