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掌柜毋须着急。”
陈祖福老神在在，“很快就能见报的消息，我不会无中生有，信口雌黄。”
杜仲琪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虽然他也可以买新稻种，采用新技术耕种，产量多少不好说，但粮价大跌是肯定的了。
为了保护农业，虽然关中政府有保护性粮食收购政策，但利润已是不多。
尤其没有限制卖出价，充足的粮食供应之下，关中地区粮食销售利润下降是肯定的了。官府有粮食再加工体系，有官方外销路径，自然不怕这种情况。
但他不一样呀。
杜家的粮食收益多建立在盘剥山民的基础之上，一旦粮食大批量涌入盘龙镇，他还卖个屁。种粮收益下降，连地价都会降低，他手里的土地不值钱了。
陈祖福看着这几位神色，进一步劝道：“民事局现行政策，不过是为了保护民族工商业。各位趁高位盘活资产，转而投资改做其它，也不失为良策。
如今我关中百业俱兴，各行各业方兴未艾，机会多得是。吴掌柜，您与白会长是姻亲，应知联合会的股价吧？”
“比之当初，翻了十倍不止。”
吴长贵伸出一只手，又翻了翻。
“老朽听我那女婿所言，侥幸购进了一些，略有收益，略有收益……”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另外三位看着他，心里嘛嘛皮。
他们这才明白，原来包子有肉不在褶上，人家吴长贵的家底儿真的不比他们薄呀！
“所以呀，几位应该能算清这个账吧。”
布店掌柜李文和突然问：“难道贵局要独揽这山里生意？”
陈祖福一愕。
“李掌柜何出此言呐？”
“我看那布告上所说……”
“唉！你理解有误。
民事局，看名字就知道我们是做啥的，民事民事，我们只侧重民生相关，建立市场，重建秩序，保护民生，这才是我们的主要使命，何来‘独揽’一说？”
“市场？”
“对，民事局将在镇上建立市场，鼓励山民下山交易，届时，镇上所有交易都将在市场内完成；愿意迁居的，还会分给土地，介绍工作……”
几位掌柜的暗想：这样一来，还有他们什么事呀？进市场开店？卖什么？
陈祖福继续说道：“此外，也就是把这山还给山，水还给水……”
“这山、水……是何解呀？”杜仲琪问。
“实不相瞒，完成山民迁徙之后，民事局就要封山育林了。”
“封山育林？”四个掌柜的齐问。
“是呀，封山育林。
大山本是林木之所，动物乐园，拿来种地实乃暴殄天物。
奉张督钧令：民事局封山育林，有节制开发使用，使我关中河清海晏，五谷丰登，人民安居乐业，子孙永昌。”
“这……”
四掌柜齐齐愕然，不明白封山育林咋突然能跟安居乐业挂勾了。
陈祖福道：“几位可知我白鹿原粮棉为甚高产？单是种子、水肥原因？
不然！
蜜蜂授粉，青蛙吃虫，猫鹰吃鼠，蚯蚓松土，秸秆还田……如此种种，皆为天道的一部分，别处虫害屡屡，一入秋，棉田落桃无数，唯我白鹿原了了，十中无一，为何？
符合天道！
历经五年，如今原上已经沟渠遍布，涝池处处，林木葱茏，湿地小湖都有数处，鹿走沟更是如那天上人间，连白鹤都有了，到处都是鸟类家园。
如此种种，粮食怎会不增收？
不只粮食，如今连桑蚕也养了起来，大枣、柿饼也是年年丰收，火晶柿子多到能供应整个关中食用，再也不只是皇家贡品了。此皆天道之功也。”
几人顿感不明觉厉。
说不过呀。
杜仲琪其实是有些纳闷儿的：你们想河清海晏，这是好事，可河在北面呀，你们不北去往这南山里跑是为啥？
时杰自然是要往南山里走的。
这是之前设立林业局时就布下的局，秦岭跟白鹿原相连，从南原进南山就是广袤的秦岭，是天然的根基所在。
占住了这里，白鹿小学大量的师生就有了用武之地；占住了自己，他就真正拥有了自保的力量；占住了这里，一旦有变，东进中原，南下巴蜀，西出青甘，活动的余地太大了。
民事局要做的，就是以山民为骨干，打造以山林为根基的山神居所。
“即便不愿出山，各位也可在遵守民事局相关法令的前提下，留在镇上参与工商业建设。只是话说前头，民生产业民事局一定是要自主的。尤其土地，收回政府所有已成定局，如今关中已完成赎地分田工作，这秦岭断不会是法外之地。各位掌柜还是早做决定才是。”
话说到这，已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食不甘味的吃过酒席，人也就散了。
待屋里收拾干净，吴长贵撵走家人，关闭门窗，打开了一封信。
这是走之前陈祖福悄悄留给他的。
信是白嘉轩写的。
大意是说药材收购店赠予吴家了，要他响应民事局安排，积极做配合。
白鹿小学中药研究所下设中药局，管理秦岭全部中药材的采摘、种植与买卖，吴家可以选择参与进去，也可以获得授权继续经营，一切全由他自主。
最后提了一句，盘剥山民之行为必然会受到清算，让他心里有个底儿。
吴长贵这才明白，那陈祖福看似和颜悦色，处处为人考虑，原来还是两手抓。除了建立市场把控交易，还有另外的暗手，顺之则昌，逆之则王，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手锏呀。
这样说来，也就李文和那里受影响最小了。毕竟他的大头是贸易。
杜仲琪卖地，还能有个收成，葛家就难受了。市场一建，他那杂货店也就算是完蛋了。
不知那老小子做何感想。
葛掌柜自然是郁闷无比，回到店里就忍不住的摔碟子砸碗大发脾气。
这是把他往死里逼呢。
发泄一通之后，葛掌柜喝闷酒琢磨心事，考虑这事情该咋办？
首先，跟家里联系是肯定的。
其次，两手准备很必要。产业是家族的，事业却是他自己的，白鹿镇那店铺已经半死不活，离开了这里，他还能做什么？要喝风呀。
看来，他有必要和山上联系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