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饶有深意的看了眼时杰。
“小子孟浪,今日所言再不可对人言传。”
他虽不觉黑娃有那劫人三千万两大富贵的本事,但这小子自小不安分,遭了白狼后更是变本加厉,明里暗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就算没参与,至少也算是个知情者。
时杰见老师教诲,忙俯身施礼。
“是!老师。”
是有些得意了,他暗自警惕。
不过,他也没有过分自责,毕竟哪个兔子没点爱国情怀呢,说到深处激动些,不算啥。
朱先生也不解释书院衰落并非完全钱财的原因,因为他有了新的想法。
“你且说说,能为书院贡献多少?”
“老师说个数。”时杰牛气哄哄。
“五百?”
“太少。”
“那,一千?”
“老师只管再加些。”
“两千?你不可能有再多了。”
“老师别看不起人,您只管往大里说。”
朱先生却不再言语了,捻须沉吟了一会儿,“你不会真的做了那事吧?”
“老师啊,真做了……”
见朱先生神色转厉,忙收回话头。
“真做学生是没那个本事的,虽然我其实也想,但您忘了两年前的事吗?
两年前我去京师,是方巡抚安排。
之前我其实不是逃回来的,是师公他有感于我的一些想法,放我回来的,后来他在西边做得有声有色,为表感谢,就派人给我送了这个东西……”
时杰摸出那个扳指递给朱先生。
“师公他在省城有个当铺,叫北风堂,来人传言,凭这扳指可以支取一定数量的财物,这不正好可以用上嘛。”
他暗抹一把汗,终于圆上了。
朱先生接过扳指看了看,又抛了回来。
“一个当铺有那么多收息?”
“瞧老师说的,当铺不就是银行嘛,没点本钱谁开当铺,再说师公为政一方,坐拥几地,不差这点,老师,师公他的钱,严格来说也算是民脂民膏了吧,您也是师公的学生,您拿自己老师的钱办书院,名正言顺,没毛病。”
话说到这里,时杰真打算让含月从北风堂取一笔钱出来送到书院了。
这次在京城,他为方巡抚办那么大的事,也该要点报酬啥的了。
朱先生倒也没拒绝,“这事容老师再想想,先说说你那学校的事。”
时杰组织了一下语言。
“老师,学生想免费办这白鹿小学。”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惊得朱先生一下子跳了起来。
时杰忙扶住,尽力往回拉,“倒也不是全免费,书本笔墨费用总还是要收的,主要是免费提供食宿。人没个好身体是不行的,吃不饱饭哪有好身体。
老师您信不信,现在我一人就能扫平白鹿村,更不用说别的那些小村了。”
见朱先生不信,时杰伸手一握,就把桌上朱先生日常把玩的两颗石球给捏碎了。
“小子,敢尔!”朱先生急了。
“老师别急,我给您换俩好的。”时杰忙摸出两颗玉石的放朱先生手里,“也是蓝田玉的,比您那笔筒还要好些。”
朱先生爱玉,他望向手里的玉球哭笑不得,“你这还咋让我盘玩嘛。”
“不以物喜啊老师。”时杰提醒朱先生,见他气得要打人,忙道:“老师尽管放心,玩不坏的,结实得很,只管盘玩就是,玉石养人哩,比石头的好,真要是玩坏了我再给您换俩,三包。”
“啥子三包?”
“包修包退包换,商业服务理念。”
“净乱说,真那样还不赔死。”
时杰摇头。
“赔不了,还会大赚,这是商业道理,跟平日里咱们理解的不一样。”
“罢了,先不讨论这个,老师知道你有本事了,且继续说那学校的事。”
朱先生也不纠结凭吃饭能不能捏碎石球的细节问题,又追问起学校方面的事。
对于教育,他一向最上心。
“所以呀,就没有什么英雄,英雄是吃饭吃出来的,吃饱饭的狗熊也能把饥饿的英雄给揍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
当年很多人都快饿死了,为什么不造反?都饿死了还造什么反!好酒好肉吃着的家丁,一个人就能够打他们一片。
那年义和团打洋兵,为啥必须吃饱饭,必须偷袭,因为不能明着对抗,那样打不赢。
所以,白鹿小学会尽量招收穷苦人家的孩子,一日吃三餐,必须吃饱。”
“那要不少钱。”朱先生提醒。
“其实花不了多少,学校自己建食堂,自己种菜,自己磨豆腐,自己养鸡养猪,只买些粮食,开销就不是那么难以承受的了,老师您忘了,咱们原上还有个棉业联合会哩,这回该他们出血了。”
自己的这个学生在棉业联合会里的影响力,朱先生是知道,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听你这么一说,书院似乎也能这么搞。”
时杰想了想朱先生推磨喂猪的景象,忙拦阻道:“老师有事,弟子服其老,那些活计哪里用得着老师做,都有弟子我呢。”
“又跑题了。”
时杰言归正传,“我打算开个校办工厂,做些粮食深加工方面的生意。”
“另外,我还计划征一点河川里面的地,做为学校实验田,主要试种一些水稻,此外我还打算再征一些旱地,麦子高粱红薯土豆棉花啥的也都种一些,顺便也培养一些农学生,在那基础上再做一些深入的研究。如此,粮食差不多也就能自给了。”
“怎么征收?”朱先生问。
时杰财大气粗,“他们一年有多少收成,我给钱就是,先给十年的,地还是他们的,我只买使用权。随后我再给他们一份挣钱的工作,没人会拒绝。”
“你这就不仅仅是个小学了吧?”
“那就是一个名字,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个技校吧,一个从小学教育开始的技校。”
“技校?”
“对!我打算开个医科,侧重创伤急救,常见病治疗等等,回头在白鹿镇建一个卫生所,做为实践基地。
如有可能,再开一个工科,结合校办厂做些物理化学和机械方面的研究。
此外还要开一个兵科,教些练兵打仗的本事,国难之时,无论自保还是卫国,将来都用得着。再说白鹿仓那个民团太废了,为虎作伥,欺负老百姓还成,打仗就是送菜,根本靠不住。”
朱先生咋舌,这死孩子到底是弄了多少钱呀,难不成还有靠山?
“你的这些想法做法,倒是和本派早年间的李师有些像。”
“李师?”时杰疑惑。
“嗯,李讳因笃,字子德,号天生。
李师是咱们关中学派的一位传奇人物,一生致力于教育事业,宣传他的学术思想,培养一代英才,才名遍千古。
李师主张‘经世致用’,‘师古不泥其意,用法不求其人’,认为深入经学的目的,在于通晓古今治国之道,以利国计民生,在李师的《受祺堂文集》中,有《漕运》、《圣学》、《荒政》、《治河》、《史法》、《盐政》、《钱法》、《屯田》、《用人》等共九篇策论当为治国兴邦高言,不仅直指出源流得失,而且针砭时弊,还有挽救治理之法,当为我辈楷模。”
“我哪能跟先贤比呢。”时杰谦虚。
“你是比不了!”朱先生没客气。
“不过在实学方面倒也异曲同工,虽然着眼于小处,但也更为深入,堪为一家言,颇有些实用价值,对为师也很有些启发。”
停了停,朱先生又说道:“那你尽快把贡献的经费送来吧,先来五千吧,不够你再送,我打算也改变下书院的做法,正用着钱哩。”
“那成。老师呀,那钱……”
“怎,你要变卦?”
时杰双手连摇,“没有没有。”
“老师啊,是这样,您看那些钱能不能别说是我的,只说是您募捐的就成,反正您本事大,别人不怀疑的。”
朱先生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当然是我募捐的,你一个孩子,有那名声不好,这道理老师还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