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镇就在村子西边。
一条小街,一家药铺,药铺就是中医堂,冷先生就在中医堂坐堂就诊。
在以后的很长时间内,所谓镇,大多也就是有个十字街而已,有的长些,有的短些,区别也仅止于此。
时杰牵马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门前有俩丫头在跳沙包,看眉眼神情就像冷先生,就饶有兴趣的上前搭讪。
“小妹妹,这里是中医堂?”
大的那个身子已经出条,开始懂得识人了,明显觉出这是个不怀好意的赖娃,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不冷不热。
“你不识字?”
时杰少颜无耻的承认道:“是咧,妹妹你这么小就识字了?真了不起!”
“你有马骑,衣服也好,咋不上学哩?不贪念书光贪耍,你不乖哦。”
“主要是我笨了些,读过的书当天就忘,要不妹妹你多教教我?我给你吃这个。”时杰再次施出冰糖大法。
没想到这回却失灵了。
“冰糖嘛,稀罕?”
看来冷先生也是个财主。
时杰想想他为救女婿鹿兆鹏搭上的十麻袋大洋,眼珠一转就换了个东西。
“真是冰糖?你看仔细喀。”
只见那冰糖倏忽间消失,只一晃,眨眼间变成了两个好看的布娃娃,一男一女,牵一条小狗逛街的模样,就像它们原本就在似的,正憨态可掬的望人。
这还是他在省城的时候买的。
“呀!”女孩惊呼。
“姐!我要那个狗狗。”小的那个嚷道。
“不行!外人的东西,爸不让要。”
“没事,咱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时杰说着把那小狗递过去,“小妹妹拿着吧,这是哥哥送给妹妹的见面礼。”
“真的吗?”
“真的。你告诉哥哥叫啥名字?”
“别说。”大的那个忙阻止,但为时已晚。“海棠,冷海棠。”小的说道。
“真乖!”时杰赞许道。手中蓦地又出现一只小黄鸭,继续诱惑道:“告诉哥哥你姐姐的名字,这个也是你的。”
“秋月,冷秋……唔……”
冷秋月伸手捂住了妹妹的嘴,但还是慢了一些,被时杰轻易得逞。
“好妹子!它是你的了……呃,冷……冷先生,嘿嘿……嘿嘿嘿……”
调戏人家闺女被未来老丈人捉了个现行,是挺尴尬的。时杰忽觉眼前突地一黑,抬头看时,冷先生正站在门口。
黑着脸的冷先生,还是挺吓人的。
他本在大堂里面给人诊脉,忽听门外有孩子的说话声,自家闺女的声音冷先生还是能听得出来的,赶出来看时,见是黑娃在那里胡缠,当时就黑了脸。
女娃家的名字是能随便问的?
“给我进来!”
说罢长衫一摆,就转回了中医堂。
“秋月妹子,瞧,我没说错吧,你大要收我为徒哩,那咱们就是师兄师妹的关系,可不就是一家人!拿着。”
说罢,趁冷秋月愣神儿,把那俩牵手逛街的布娃娃塞进她怀里就进了屋。
大黑马任其在附近溜达。
时杰坐了一会儿冷板凳,冷先生直到诊完所有病人才开始招呼他。
“甚时回的村?”
“回冷先生,昨晚。”
“这时知礼懂事,刚才为何?”
“先生,我错了!”
冷先生脸色立时就缓和了下来,点头表示许可。有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哪里知道,时杰为后世来人,有错就认但从来不改才是人生宗旨。
尤其涉及三观的时候,更是如此。
时杰的人生理想,可是混吃等死,做他的留香情圣,潇洒过一生的。
常立志不如立常志,理想这件事,怎能随便更改呢?而且目前开局似乎不错,不远的将来,理想实现大有希望。
“你既已知错,我就听你言观你行了,咱们来日方长,如今有一事,兆谦,我且问你,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冷先生也是有些着急了。
他这辈子就生了俩闺女,眼看着传承要断,这可咋整?自白狼事件以后,黑娃走入他的视野,随后先是退军姑婆坟,而后为大义远走西府,逃回后受总督大人赏识,又被书院朱先生收为弟子,之后就随书院子弟奔波在原上。
冷先生消息灵通,又是刻意打听,所以,收集到的信息很是完整。
这一桩桩一件件,大人做成一件就足以自豪了,而他一个十岁孩子却全做成了,更难得的是他知道低调行事。
如今除过那百块大洋,村里人只知道他随朱先生去了趟姑婆坟,根本不知他在其中起的作用,更不知后续事情,若非总督秘书告知详情,他也不知道。
如此心性,学医再合适不过。
而且数月奔波,黑娃神色气质已大有变化,跟之前的混沌模样判若两人。
所以,他等不急了。
时杰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他不知道张总督派人找过冷先生,还以为是自己福运使然,当下纳头边拜。
“师父在上!请受黑娃一拜。”
“起来吧。哈哈哈……”
时杰一进屋,冷秋月拉着妹妹就进了后院,此时正趴在大堂后门处偷窥呢,见这赖娃果然如言拜师,有些懵。
这是个赖娃呀?爸他看不出来?
少女的是非观就是这么的直接。
就像小时候看电影,总要先弄明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要不就看不爽利。
“师父,张总督给了我这个,您看是不是合用。”说着,时杰提起脚下皮箱呈给冷先生。那是一套手术器械。
说到最初的手术器械。
西医还是跟着中医学得呢,没想到他们却臭不要脸的据为己有,还踏马到处申请专利,实在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这是时杰特意向张总督要的赏赐。
其它也还罢了,关键是材质不错,做拜师礼还是很行的,如今正合用。
“哦?什么?”
“总督说是西医做手术用的,他听说师父是闻名白鹿原的名医,就给了我这个,我也看不懂,只觉得料子好。”
冷先生看了眼时杰,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倒是有心了。也罢,且让我看看咱洋人同行行医用的是啥样宝贝。”
“算不上啥宝贝。”时杰撇撇嘴,列举理由如下:“他们又是切又是剁的,把人当牲口治,手法实在太过粗糙,就是科技发达了些,做的东西也还行。”
冷先生倒是眼界颇为开阔,“可不能这样说,师夷长技以制夷,兆谦,风物长宜放眼量,眼光要放长远些。”
时杰眼中诧异神色一闪而逝。
“师父,您还是唤我黑娃吧。”
没想到,冷先生还是一个眼界开阔,心胸豁达的,不简单呀。
“那好,黑娃,为师问你,那天你送我狐狸时,曾劝我早日回归原上,却是为何?依据又是什么?不许说谎!”
啊呀糟糕,他终于想到这节了!
“有吗老师?”
时杰睁大眼睛,萌萌的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