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你遇到了白狼?”
“是的,先生,我遇到了白狼。”
“真有白狼?”
“就是狼呀,毛是白的,哦,不是乡党口传的那种,反正我看着不像。”
“你打跑了狼,也是个有本事的。”
时杰“红”了脸,“先生,其实是……是乡党,那时黑娃后面跟着很多乡党,那么多人,狼应是怕了,才跑了。”
“吓跑了?”
“应是……吓跑了吧。”
“那灵灵为何……”
时杰摸摸自己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黑娃也不知道呢,当时我吓死了过去,醒来就在马号了,许是灵灵……”
“黑娃,你没说实话。”
“先生,黑娃说的是心里话。”
时杰鞠了一躬。
“我大说:皇帝没了,再咋说那也是一条龙,龙一回天,世间的毒虫猛兽全出山了。这是乡党们听得懂的说法。
所以就有了口传的白狼。
先生,黑娃是这样想的。
在乡间,大事讲大道理,大道理须在人心这杆秤上经得住一称;小事上讲小道理,小道理就不用较真了。
白狼是小道理。当做谈资就行,不必认真,否则,今日防了白狼,明日又嘈出一条白蛇,一只白虎,一只白狐狸,一只白乌鸦,防不胜防可咋弄。”
朱先生笑了。
“黑娃,你有大智慧。我看你经历白狼一事,从内到外,都变化了不少,像换了一个人,原来的骚娃成人哩。”
时杰浑身冷汗,神色越发的恭谨。
“先生,黑娃死了一回,想是跟以前……有些不一样,看事多了……角度,先生,书里是这样说的吧?以前,学堂里徐先生常说:智慧在书里,读书是长智慧,黑娃都开始后悔去年辍学哩。”
“你既有心向学……”
时杰大喜,“先生您答应教我啦?”
“教你?”朱先生颇为认真的打量了一下他,“且看……你以后的表现吧。”
时杰小脸一垮,“好吧。”他握小拳拳自我激励道:“黑娃,你可以的。”
朱先生不禁莞尔,有些失笑道:“你这猢狲,也罢,且容你在书院暂呆两日。”
留院查看?这个可以有。
只是这样一来,那白狼的故事就要给他们讲完才成,要不会被他们捶死。
好在书院是个有规矩的地方。
从朱先生那里出来,书院的学子们已经上课,听着那抑扬顿挫的读书声,时杰溜溜哒哒,把书院来了个彻底探索,期间还打了只鸟,活捉黄鼠狼一只,结果都被朱先生勒令放了。
“鸟鸣可以怡情,地猴可以捉鼠,怎能随便捉哩?知子莫若父,黑娃,你大果是没说错你,性子野人又骚,罚你把三字经背了,否则不许吃饭。”
结果,在张秀才的监视下,时杰磨了一天,到晚课时间才勉强过关。
但这也算是他不错的成绩了。
村学堂两年,黑娃都没能背会呢。
午间,看嘟囔着背书的时杰,鹿兆海还嘲笑说:“黑娃你小子也有今天?”
你懂个屁!老子是故意的。
晚课一结束,时杰就又被他们给围上了,披着被子坚决要求“分解后事”。
可说完后他们又不满意。
“就这?”
“啊,就这。”
“白狼呢?”
“我吓死过去了嘛,哪里会知道?醒来就在马号了,白狼应是被后边跟来的乡党给吓跑了吧,要不就是灵灵。”
“白狼咋不吃了你娃呢?”
“人家不吃肉呗。”
“有不吃肉的狼?那可是肉啊,光听我就流口水哩。”
“合着你非让狼吃了我咋滴。”
“狼不吃人……不合情理嘛,”
“白狼不是狼。”
时杰用“白马非马”论狡辩一番,终是达成目的:那就是通过书院学生们的口,放出了黑娃遇白狼事件的现场“真实”版本,尽量消除潜在风险。
“不行!太败兴了,得补偿。”
“也不是不行。”时杰故作迟疑道。
“要不,我给你们说个大侠的故事?是割草时听一个过路和尚讲的,老厉害了,还是我拿兔子换的哩。”
“黑娃你狗日的又胡扯,他一和尚要兔子做甚?难不成拿去吃肉?”
“想不想听吧。”
“先说来听听。”
“这是一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故事,话说南宋年间,南面一个叫牛家村的地方,住着郭、杨两家,要说,这牛家村可是个好地方呀,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
结果,天明时多了一群乌眼鸡。
但结束时又是“且听下回分解”,时杰习惯性的再次埋了扣子,害得大家骂骂咧咧,纷纷说他不爽利,“尿不干净似的”,就这,还都说“那兔子送得值”。
可这才哪到哪啊?
射雕、神雕、倚天、笑傲、东方不败、风云再起……都连一块儿呢。
为了今后的幸福生活,且得钓他们一阵子,不让他们化身打工人,给自己努力扛活,咋对得起穿越者的名号嘛。
没错,时杰已经看上了这群读书的孩子,他们可是滋水县的全部未来。
无论哪个,爹妈都是财东级别。
时杰这趟书院来得很及时。
第二天一早,城里就有汽车过来。
看门的张秀才进去报告的时候,朱先生还在晨诵,自然不会破例。
圣人也不是谁都能请的。面对省府衙门的差人,必要的矜持也必须要有。
直到晨诵结束,朱先生才见客。
看完总督书信,朱先生以“儒子只读圣贤书,不晓军事”为由婉拒,成功气走了两个差官,随后,朱先生迅速换了身干净衣服,以“出去躲几天”为由,只夹一把黄油布伞,就出了白鹿书院。
他前脚刚走,时杰和鹿兆鹏就冒了出来。他们盯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先生真的躲了?”兆鹏问。
“你说呢?他那不过是为了让师母放心,是托词,定是去了省城。”
“咱咋办?”
“拴劳,怕不怕死?”
拴劳是鹿兆鹏小名,跟白嘉轩的只差一个字,白族长小名叫栓狗。
“怕!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民请命,在所不惜,值得。喊我兆鹏。”
“那咱们跟上,以壮先生行色。拴劳,你还喊我黑娃哩。”
“现在走?”
“不急,先生说过,张总督还会派人来缠,到时咱搭便车就成,先生已存死志,去早了没用,会被他撵回来。”
“那现在做啥?”
“找张秀才,问问清楚。”
张秀才经不住两人缠磨,道出了细情:原来,反正时逃跑的清廷巡抚方升,从西边拢集起二十万人马反扑关中,大军已压至姑婆坟扎下营寨,离省城也不过二百里路,要决一死战。
“二十万?”兆鹏惊呆了。“那总督岂不是要老师去送死?自己有兵不出,却让先生孤身入营,劝方升退兵……怪不得你问我怕不怕死,说先生已存死志。”
“那你还敢不敢?”
“必须敢。”
“拴劳,这个‘必须’用得好!”
“跟你说了,不许叫我拴劳。”
“你大叫得我叫不得?”
“黑娃你狗日的想死吗?”
“急啥,说不定咱俩就一起了呢……”
午时,两位差官果然驾车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张总督的秘书,一个大官。
门房张秀才以礼相待,如实相告:
“走了。先生走了。躲走了。”
张秘书气急败坏,上车就走,可刚转上大路,就见俩小孩拦住去路。
“我们知道老师在哪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