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魔令

关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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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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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得了信笺在手里时,果觉有些湿后复干,软塌不平整的模样。弦姬微微皱眉,心里只怕墨迹给化尽了,不得见字,那可如何是好。又踌躇一回,小心翼翼地将那信折翻开,举目一观,吁出一口气来。原来,那信中果是有些字迹,被水湿化了,难以辨认。却好在,仍有约半数字,未被化去笔墨。仍能念读见观。不觉庆幸天公有眼,又把信笺合起在胸前念祷。这才铺展下来,低头细看。

只见那信开首先写道:“拙外镜渊夤夜手书爱妻簪敬拜恭呈妆案下”。

弦姬看了字体,果是张玦笔迹。想象他深夜书写信笺,何等思量,不觉欣慰,微微含笑,两手合握心口续看。

又见那后头写道:“去岁别卿,经年有余,未卜卿惠体康健否。往旧每夜寝中,卿常出臂衾外,偶感小恙,或由此乎。拙今背井山外,卿当自惜,勿使悬心牵挂,拙难辞不安也。”

弦姬见了那信中这般言语,羞红了脸,两手捂着,抬头向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这几句话,当时相别,张玦也曾嘱咐。彼时离别之际,与此时信字相逢,毛病仍未能改,不觉有些羞愧在心。却又见张玦忧心自己平安,信中首先问告叮嘱,又有些欢喜。

方往下看时,愁了起来。因下面这一段,给水湿化去了笔墨,乌黑黑的两三片,脏兮兮的三五点,只零碎剩下几个字,能模糊猜测得出。

原来,那信笺折叠起来,外层裹着里层,那外层折叠之处,便受水湿得多。往下这一段字,便恰折在外。故此湿后复干,已然字迹不清,难以辨认念读。弦姬却痴,凝眉张嘴,以指尖逐寸逐分抚着笺上曾有字墨黑的地方,妄念从乌黑里辨出字来,痴心想知道丈夫说与自己的话。

但那字迹,已然模糊不清。弦姬辨了半晌,看到两个略清晰的字是“与俱”,不觉欣喜若狂。脸上都露出笑来了。又复往下细细去看,模糊中,断续见字。先有个“行”字,隔了几个空,下有“军”字,又见了一个似是“苦”的字样。再隔一段,字迹渐渐清晰起来,能多见得几个来了。便就见了“功高”两字,下边好像是“无赏”,又见有“而不封”三个能确认的字。再往下有“未能审”及“出生本末”字样。

弦姬一路看着,嘴里不觉念出字来,跟着手指抹出纸笺上的墨痕,一个个念读下去。而那信笺,因是折叠了,湿化之处,跳隔了几段。弦姬不愿就去看那清晰好辨认的,便也跳了半幅,直去左边看那也仍模糊不清的,忍着不看中间易见的那一大段。

后头这一段,见有“深”、“怨”两字,还有“切恨之”三个字连着能看出来。却有一字,模糊了一半,左边偏部已看不清了,右边旁字是一个“今”字。

此字只差一半,不能识认。弦姬着急万分,尖尖葱指,抚来抹去,总不能看清辨别。瞎耗了半日,方才罢休。又见后头,已如前边湿重之处,模糊难辨,这才去看中间。

中间这一大段,那模糊并不甚重。此处亦有折痕,却是因折叠在中段,水湿不尽透,虽有些朦胧,却大体能看见墨渍痕迹,可知曾写有何字了。

那一段开头写的是:“拙曾夜宿荒冢间……”只此一句,弦姬霎时掩住了嘴巴,想象丈夫在外,竟那等艰难,如何保身。她生性柔弱,虽吃过苦,却也不能忍此等事,眼中噙泪,奋起毕生之勇,方敢低头去续看。

后头道:“……月朗星稀,鸦猫狼鬼,交声相噪。俄而渐静宁息,乱坟之下,忽发怪声。拙深异之,烛行往而视焉。”弦姬一见,毛骨悚然,不觉冷汗浸背。

此时早已夜悄,周遭都不闻一声。弦姬仍转头,四向去看了一圈。自己房间里,哪里有甚异处。却难安下心来。不得不暂掩信笺,自己调顺了呼吸,半晌,方慢慢地将手移开,续看那信上所书。

“盖天时有变,今岁雨水勤密。冢间一坟,塌陷损毁。中有骸骨,半暴于外,观其形骸,入土非止一时,其殓葬之期,当逾百载之外矣。”

“拙稍近前窥之。不料骷髅竟能人言……”弦姬本已吓得哆嗦,看了这一句,大吃一惊。忙又把手去捂着了信笺,不敢再看。夜更静了,弦姬慌成一团,只得两手盖住了信笺大半,只把右边开头那些话看来释惊。

又半晌,方敢把手,逐字往下移,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看。那下面写道:“……咨拙以当世之事,拙尽以告之。复询其得存之道。

骷髅曰:凡人之死者,盖上、中、下三等。上者死天,中者死身,下者死物。死天者,命也,数也;死物者,名也,利也;唯死身者凡六。曰:死仁、死义、死忠、死孝、死节、死情。

死仁者,圣人之道,应治而生,死义者,贤良之属,天下莫不仰叩,此二者,人所不能,万世之功也;死忠者,柱国之梁,死孝者,家成之基,此二者,社稷之本,兆民之福也;死节者,浩气所存,君子之行,有所为也;死情者,孤坟碑迹而已。

然,情者,其痴一何愚,无能为也,不足死;节者,其迂腐何以通变,其节当败,不足死;孝者,忠者,处两难之所,履不能全之地,非自戕无以尽报,岂可身安哉?此二者,皆不足死;义者,徒以血气奋勇,生尚可蔑之,何以言存,不足死也;仁者,非民之恶,除人之欲,其可死乎?亦不足死也。

无所死,乃得存。”

那信中字迹,自此览毕,弦姬又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地看过多遍。一头想着张玦在外,那等艰辛,一头想着夫君心有迷惑,无人可语,如何是好。勉强挣扎起身,也去寻了纸笔砚水来,亦在深夜里磨墨舔笔,呆目出神。满心里千千万万句话,如何能一纸尽道。竟要搜肠刮肚,斟酌多时,方落得一字。写得几句,自己觉得不好,又撤去丢在一边,另取纸来,从头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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