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夜火如歌。姐姐待那山贼匪徒们,都去尽了。便一手抱着猫,去左伯身边,取出一枚丹来,扣在手指上,望下一弹,弹入了左伯嘴里。那左伯牙已掉尽,这丹便弹进他喉咙之内。姐姐又将脚尖,去左伯下巴上一点。劲力到处,这晕倒在地的老头,已被咽下了那一枚丹入腹里了。
姐姐就施一个摄法,卷起妖风来。把那别卿与行者两个,都托起在风头上,自己亦纵身跃入风中,飞起去在那无星无月的苍天之上。
这一起去,正望西飞到半途。姐姐在空中往下瞥一眼,便见左叔,带着家小,跟着那几个客商,驾马急奔。不由得自己“呵呵”一笑。又把手,下去一捞,就唤来另一阵风,又把左叔,并他一家老小,都卷起来,又扔回去他自己家里了。
左叔一家子,一面因家宅被灾,怨恨不已;一面因官府冤枉,怒不敢言;一面又要落草为寇,战战惶惶;一面又为逃得性命,喜极而泣,正五味杂陈,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谁料一阵香风,竟如许邪门,把他一家卷上天去。偏偏下人僮仆一个没事,姓左的个个飞天。慌得左叔“啊呀啊呀”地在半空里哭,满门左氏有哭有笑,有喊有叫。
那客商几个,并左家下人,见左叔一家飞在天上,一个个吓得仰头哑口,更不勒缰停马。
姐姐见了,更笑得欢,将身子打一个转,在风内甩起尾巴来。
一时飞入一片草地之上,那软草鲜嫩,便将别卿行者,都放在上面。两个就睡在那里。又把怀里的猫儿,也放下来。
这草地以南,见了姐姐降下,竟冒出一片清光,一顶红轿子,凌空漂浮,飞了过来。那轿子飞到姐姐面前,帘子打起,里头一个人,两手扶着轿帘,一面小步躬身出来,一面还说道:“你大老远无缘无故地唤我来这儿,又要干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姐姐笑道:“谁要干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你自己心里都是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还赖我?赶早干完了事儿,跟我回去睡觉。”
轿子里出来的,正是药娥。这女子一出来,即见了躺在地上的两个,并一只猫。吓得“诶哟”一声,忙过去蹲下来看。
这别卿是中了那葫芦里毒酒化雾之毒;行者中毒之外,肩上都头刺了一剑,洞穿之伤,剑已为姐姐拔出;那猫儿亦被毒侵入肺腑,更兼被行者一刀,砍伤背脊。三个都是重伤将死了。
药娥一面检视三个身上伤患处,一面与姐姐道:“你那样失惊打怪地出来,我说有什么好事呢,原来害人来着。”
姐姐在旁慢慢地走着,转来转去,看药娥救人呢。听了这话,说道:“我何曾害过人来?你见过我害人了?”
药娥回嘴道:“我自己就被你害得不浅,还没见过呢……”话还没说完,姐姐听了已笑了起来。谁知药娥把着别卿脉门,听了他心跳,又看他肤色唇色,探他鼻息,一顿忙活到一半,忽停了下来。姐姐还没问她如何停了,便见她缓缓抬头,眼里有些惊慌之色,开口道:“这不是凡人炼的毒。”
姐姐已料到了,便问她可能看出来是甚么毒。
药娥摇头道:“这毒我并没有见过,但凡人是绝不能炼出来的。”又下去,拿手指轻轻撑开了别卿的眼睛,细看他的眼眸。就再道:“此毒极厉害,本来凡间之物,中者必死。这三个却好似吃不多,下毒的人,减了分量,故此还能延挨至今。”
姐姐答道:“本来是在一个葫芦里,后来葫芦被打倾了,洒了好些出来。再后来,葫芦上束了一根黑绳,绳断了之后,这葫芦掷在地上,葫芦里的毒,变作一阵绿色的雾。这三个,便是给那雾毒了。”
药娥听了,细想一回,才道:“如此说来,这是一个法术……倒像……像是他们炼的。”
姐姐心里深知“他们”是谁,但妖精里俗成的规矩,向来忌讳提及,故此不接。便又问道:“这三个,还有救么?”
药娥道:“只得尽力试试了。”又唤姐姐道:“你去,升一堆火来。”
姐姐诈怒道:“好啊,使唤起我来了。”药娥笑道:“这算什么,你不曾孝敬过我?又不是为了我的事情,还不是你要我救他们的?”
虽是如此说,姐姐却不是那不干事的。只把手去,望空地里一拿,便有干草枯柴、败叶断根,缓缓飞来这边,地上竖成柴堆。姐姐张口,将一股内息运转,手指拈着,望那柴堆一掷,“嘭”一声,那火已旺得晃眼了。
药娥先钻进了轿子里,取了药箱药炉等物,回头出来了,被那火光闪一下,又嗔一声,与姐姐乱七八糟地说起胡话来。
这时,三个已命在垂危,行者别卿两个,嘴里断续有些哼声出来。药娥便将三个都搬过来,足心对着火堆,品字摆好;将药箱打开,取出金针丹瓶、竹镊纱布等物;把火堆里捡几根来,做成一个小堆,将药炉烧起,内中灌了自家带来的药水,丹瓶里倾了三枚紫丹入去;又除了这两个人的鞋袜,将裤脚卷起,便在膝下犊鼻穴以下诸穴施针;那猫儿却与人不同,只得亲自去它四肢脚下按摩封穴。
姐姐看着药娥忙活,自摆过尾巴,坐下在一旁软草地上。
药娥又将些药草,在掌心里,催掌力化成粉末汁水,盛在一个盏儿里。便用竹签蘸着,去那三个足底涌泉穴上涂抹了,才纱布包起来。此时那紫丹已滚得白透了,就拿竹镊夹起来,捏开了这两人一猫的嘴巴,将丹药放入,合上嘴来。
行者猫妖两个,身上还有金疮重伤。但那药娥,剁了头的都治过,何况这个。
这火堆烧得猛烈。一时药力蓄足,药娥拔出那两个足上金针,解了猫儿的穴道。这一股药的力性,自涌泉穴起,望上直奔,将一体血肉肺腑经脉中之剧毒,尽扫一空,直逼向上,扫丹田,度重楼,至泥丸回转,被那白丹吸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