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令人生厌的蚊子，总喜欢躲在犄角疙瘩处。熄灭灯光了，又会烦不胜烦地到处嗡鸣不休。
“你先留在校内，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任重楼突然停住脚步，温和地对奚薏苡说道。
正值午饭时间，街道或者周边村落的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校门。他们两人，在这大门旁边，或走或停都不显得突兀。
只是马路对面的几个身影，与这般学生的人群相比，格格不入。
奚薏苡也看到了对面射过来的眼神，几个街溜子，脸色不善。她很快明白了状况，哽咽着劝说：“重楼，你不要出去跟他们碰头好吗？校外的流氓，我们惹不起。我们去找老师，将事情告诉老师。”
“学校历来拿这样的街溜子也没办法，打又打不死，撵又撵不尽。”
任重楼面露微笑，耐心地解释，“拿着枪管打蚊子，还没有一把扇子更管用。跟马辛他们的矛盾，还是需要我自己直面解决。一日不解决利索，烦恼就纠缠不停。”
“不行，我不要你过去。他们人多，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奚薏苡不假思索，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腕。
任重楼心有意动，情不自禁地激动，然后意气风发地说道：“小薏米，你相信我任重楼有一天会叱咤风云吗？有一天，我会傲视天下，再也没有麻烦？”
“我信的，我信的。”
奚薏苡喉咙里回荡着哭腔，“可是，那也不能现在出去跟他们发生冲突！我们好好想想‘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还有‘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好不好？”
为了劝住任重楼，奚薏苡不经意倒出了一桶子道理。
任重楼，忽有“得此贤妻，夫复何求”之感，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奚薏苡柔嫩的小手背，“我是听得进去劝的，你放心。你既然相信我了，我岂能辜负你的信任，对不对呀！别担心，我过去只是跟他们说几句话，将事情说开，以后就各不相干了。”
“真的，只是过去说话，不打架的？”奚薏苡挑着鼻尖，将信将疑问道。
“小薏米跟前，我是‘三楼真君’。三楼哥言出法随，不打妄言。”任重楼有心打趣，趁势抽回了胳膊。
入了秋的天气，阴晴不定。早上意思了两下子的太阳，老早就躲回厚厚的云层中。时不时的小风一吹，空气中，凉沁透人。
任重楼双手插袖，不慌不忙走到对面。
“马子不错，你小子挺有艳福。要不是有主了，马哥我都想试一试。”马辛寻味地说道。
这年代，大陆流行港台片，也喜欢学着里面的强调说话。任重楼自己不喜欢这种称呼。但凡马辛换了一个叫法，任重楼今天都可以不计较后面一句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任重楼刚刚才对一个人承诺过，可是眼下忍不住对方的口臭，干脆也不打算善了。
什么样的神经病，才会大冷天里耷拉着塑料拖鞋，兜着大裤衩子。
看着面前四人的衣着，任重楼生怕凉意惹上身，说完话后，微微后退了一步。
今天马辛来的不是一人，三哥小哈喽跟着。
小哈喽一听大哥被辱骂，左右立马要动手打人。马辛冷哼一声，左右退下。马辛眯着眼睛，冷笑着说道：“我不管你任重楼是翅膀硬了，还是胆子肥了。好好想想你的两个妹妹，令人眼馋的马子。这个周六‘明月楼’，我的十来个弟兄给你接风洗尘。钱带足了，别到时候出不了门！”
马辛说完话，胳膊一挥，转身就走。三哥小哈喽，连忙低头哈腰地跟上脚步。
“好，就这个周六，也该解决了。”
任重楼不咸不淡地回应，“提醒你一句，你最好也带点钱。”
“哦？是吗？我带多少好呢？”马辛远远转回头，脚尖掂着地面，看着一副好奇而又认真的样子。
任重楼拢紧一下袖口，转身走了，幽幽地飘过去一阵声音，“不多不少，两块，一碗饺子的饭钱。”
奚薏苡盯着对面，到底只是在交谈，没有动手，放下心来。等到任重楼回来了，她急切问道：“你们怎么说的？都说清楚了吗？”
“嗯，事情都过去了，别担心。你看，我们没有动手打架吧，就只是说话而已。”任重楼没有告诉她实情，表面功夫遮掩了过去。
教室的后面一两排，从来都是周公业务最忙碌的地方。上课铃一响，周公就会欢天喜地带着样品册子，一个桌子挨着一个桌子洽谈。
自从周公在任重楼的女同桌面前，屡屡碰壁后，已经不如历朝历代的时候充满信心。可是随着任重楼的到来，他又遇上了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任重楼去而复归，这次是认真的，课堂上就再也没有睡觉。尽管他听课有些吃力，仍旧打起精神，努力将老师的授课内容，塞进脑袋。
身边坐着志同道合的同桌，任重楼深感欣慰。由衷地钦佩她“出淤泥而不染”，没有被身边的氛围带歪。
任重楼终于顺从好奇心，歪着脖子，观看认真听课的女同桌。她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中，好像满堂课时都布满迷茫。黑板上传过来的每个知识点，绕过她的眼角，最终飘散在空气中。
女同桌偶尔发现了任重楼的举动，也会歪过来脖子，眼神依旧澄清而困惑。
得！原来是个神游者。
睡觉间隙里，发现任重楼一改常态的老同学，悄悄从过道对面伸过来好奇的脑袋，“任重楼，装模做样的，你听得懂老师在讲什么嘛！”
“以前听不懂，现在有点听得懂，以后应该会听得都懂。”
任重楼没理会嘲讽，不改正襟危坐的身姿，坦然回应。
“吹你的牛逼吧。”老同学不屑一顾，脑袋换了一个方向，趴在胳膊上继续睡觉。
散了晚自习，任重楼带着两个姑娘回去。咣咣当当的开门声，引得任红花奔跑过来，“快快快，松节哥煮了一锅豆腐鱼汤，闻着可香呢。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一起吃夜宵。”
“松节炖鱼汤？”
任重楼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先别试吃，我看看松节的状态，正不正常！”
听了这句玩笑话，各人的反应不尽相同。
任红花迷惑地吱声“啊”。任芫花没说话，给自己三哥翻了一个白眼。奚薏苡捂住嘴巴，淹没笑声，轻轻地拍打任重楼肩膀。
厨房里面，果然有不少动静。白茫茫的水蒸气，弥散在昏黄的灯光中，任松节的身影，仿佛若隐若现。
“呀，节哥忙着呢。闻着挺香的，节哥好手艺。”
大家混进厨房，任重楼立马口口称赞。
兜着围裙的任松节，正掂着勺子，抿了一小口，“嗯，咸淡合适了。大家洗个手，准备喝汤了。”
厨房中响起众人吱溜溜的喝汤时，任芫花满足地咽下一口，好奇问道：“松节哥，你以前经常做饭吗？你做的鱼汤非常鲜美，看这熬出来的浓浓汤白，就很专业了。”
任重楼听到大妹妹的奉承话，嘴上大口吃着鱼肉，不耽误翻了一个白眼。
任大少爷，可是大盐商府里的公子哥，自己动手做饭才怪。今晚搞出来豆腐鱼汤，估计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大家吃的津津有味，任松节满眼都是笑意，斟酌一下措辞后，开口说道：“在家的时候，不用我动手做饭。后来出去旅游了一大段时间，吃住都要依靠自己，久而久之，就琢磨出来了做饭的门道。”
提起这茬，任重楼一下子噎住脑梗。怎么忘记了太玄星上，任松节要自力更生的事情！何止是一大段时间的旅游，那可是三百多年的时光。
奚薏苡心细，吃着碗里的杂鱼，轻声问道：“松节哥，早上去了菜场？我们吃的都像是野生杂鱼，菜场应该只有早上有的卖吧。”
奚薏苡的思路，没有问题。附近农户自己捕捞的各种野生杂鱼，一般都会赶早市，很快就被一抢而空。
野生杂鱼个头小，营养丰富，价格也贵。常见的有小石斑，竹叶青，浪里小白条。乡所有钱人，就喜欢吃个新鲜物。
“这些小鱼可不是买来的，是我自己钓的。”
任松节看到大家吃惊的眼神，继续说道：“我又不用上学，有大把时间。我顺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山路，爬到很高的地方。见那水潭里游鱼成群，就勾起钓鱼的兴趣。”
“说起来也很有趣，你们是不知道，那些小鱼都是愣头愣脑的，非常好钓。怎么形容呢，你只要甩钩入水，心里默念三声，一提一个准。这些傻鱼儿仿佛排好了队伍，一个推着一个咬钩。”
吃着美味的鱼汤，听着精彩的故事。三个女孩子，美目连连泛光。
任芫花两姐妹，小时候也时常跟在三哥后面，摸鱼捉虾。小姑娘的心思，只是图个玩闹，没有仔细琢磨过其中各种各样的门道。
“高山水潭里的小鱼，以前没经历过惊扰。”
任重楼帮着解释，“下面溪流里的鱼儿，多多少少被钓鱼人摧残过，已经‘惊钓”了。即便一些不经世事的小鱼，经过他人口口相传，也会有一些本能反应。”
“三哥，你就会瞎说！”
任红花鼓着嘴巴，没好气地说道，“鱼儿在水里面，怎么开口说话。”
“口口相传，只是一个措辞。谁说传达信息，一定要靠说出来的！比如，一条小鱼吐出泡泡，其他鱼类吞到肚子里，就接收了对方的信息。”
任重楼给出匪夷所思的辩解，引得大家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