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支教记

大海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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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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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了。

期末考试的时候,赵校长安排我监考三年级的语天和一年级的教学。监考三年级还算正常,监考一年级的时候,我有点崩溃,他们大多还不知道考试是什么意思,有的坐在下面一直看着我,有的把钻进桌子里去玩,有的在桌上画画,有的抠脚趾,没有人把考试当回事。我让他们做试卷,他们拿起来看了两眼,又放下了,我没有什么办法。跟我一起监考的李艳老师上厕所回来,看到我在台下气急败坏地叫学生做试卷,她对我说:“小张,他们还看不懂试卷上写的题目,你得一个一个地念给他们听,让我来教你。”

李艳老师拿起一张试卷,对学生们说:“来,孩子们,看我这里,跟着我首先找到你们这张纸的边上,有几条横线,在第二个横线上写你们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名字的举手让老师来帮你写。”

全班一大半都举手。李艳老师让我一个个都检查一遍,一边又对学生说:“来,再来看我这里,找到你们试卷上写一的地方,我念题目你们下面涂上几个相应的图画……

好在题目没有太多,时间够用。考完了我对李艳老师说:“幸好有你,要是没有你一起监考,就我一个人监考他们,班里肯定十有八九都是零分。”

李艳老师说:“你没有监考过,没有经验,不怪你,下次你再监考一年级就有经验了。”又说:“一年级的学生,他们对考试没有什么经验,也没什么概念,不写也很正常,他们没有把试卷撕了玩,就已经很棒了。前几年我监考一年级就出现过一个学生把试卷撕碎了放嘴里嚼,嚼烂了就吐出来放手里搓成一团,然后用来扔别人,被我打了一巴掌,之后就不敢了。”

我很庆幸,笑着说道:“还好,今天没有撕试卷的。”

考完试,赵校长通知各科老师改自己班级学生的试卷,我去办公室拿五年级的试卷来改,拿的时候心想,自己老师改,这不就想给学生多少分完全看老师的心情了?我问赵校长有没有什么评分的标准!赵校长给我们发了一个评分模板,她不大放心我,对我说:“小张,不要太严格,马上要回家过年好了。”

我明自赵校长的意思,回去改试卷的时候,我还是严格按照评分模板去改的,我不太喜欢作假。

我改完试卷,特意找了钟小兰问她一些情况,因为她写的作文把我看笑了,她在作文里写了这样一段:“我的家里养了一只熊猫,是妈妈赶集的时候给我买的,我很喜欢它,天天都要抱着它睡觉,给她吃肉肉,它很喜欢吃肉肉,长得白白胖胖的……”

我当时找到她,问她能不能也给我买只熊猫,因为我也喜欢。她看了看我,不说话。我想她应该是知道熊猫的,但她在作文里写的的确让我匪夷所思。

我改完了试卷,统计分数:总共及格的有8人,20分以下的有十个学生,30到40分的最多,50到60的也只有五个,最高分91,两个88分,80分以上的就这三个,70到80分的有两个,60分以上的三个,我不知道这个成绩跟赵老师教的时候差别有多大,特意去问了三四年级的语文老师每个班级语文成绩最高分和及格率,三年级的老师说有七个及格的、最高分87,四年级的老师说最高分95,90分以上的有三个,及格的有14个。我又去问教二年级的李老,李老说:“及格的有五六个,最高分81,我已经改得很松了、这个成级怎么考大学嘛,十几分的一抓一大把,甚至还有个位数的。”

李老又问我班上的情况,我说:和你的差不多,十几分二十多分的最多。”

李老说:“边疆教育质量太老火了,学生都不专心学习,难搞得很。”

我又去班上问班里的一些学生:“你们班之赵校长教的时候及格的多吗?”

他们答:“及格差不多有十个左右,最高分是班长,90分”

我又问:“最低分是谁,多少?”

龙玉仙说:“黄洁,他上学期考了9分。”

我又问:“张娜儿呢,她听不懂汉话,她比黄洁还高吗?”

“张娜儿考了十一分,比黄洁高两分。”钟德华抢着回答。

他们问我:“老师,语文成绩出来了吗?”

我骗他们说:“还没有。”

我回办公室找到五年级班的语文试卷,把59分的两人和58分的一人试卷拿出来,随便找个地方加了两分,让他们都变成了及格,才把最终的分数报了上去。这个工作做完以后,才算真正完成了这一学期的教学工作。

他们考完就回家了,过两天来拿成绩单,成绩单由班主任发放,但老师们都得在,发完成绩单,还要升国旗,升完国旗,就正式放寒假了。

我在升国旗的时候对学生们说:“一会儿旗升完了再回教室,我有话说,谁要敢擅自离开,下个学期来了先打几板再上课。”

他们害怕被打板子,升完国旗,都老老实实地回到了教室,一个不少。其他班的学生升完国旗就回去了。

我站在讲台上对着台下的学生鞠了一躬,然后始说:“首先,我要祝贺你们马上要放寒假了,还有要过年了,提前祝你们寒假和新年快乐。我的语文寒假作业,你们想做了就做,不想做就算了,我也不强求,寒假本来就是用来玩的,就像我周六周日不给你们布置作业一样,希望你们能好好玩耍,但你们只要写了作业,我也会有奖励。考了多少分,对于你们目前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你们的人生还长着呢,不要局限在这些分数上,你们应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有一群友好的朋友,这种友谊才是天长地久的。

其次我要感谢你们,感谢你们陪着我我度过了一个精青彩又难忘的学期,这个学期我给你们讲中国历史,讲《论语十则》、《增广贤文》;讲老子、庄子;讲佛经《心经》,《金刚经》;讲讲中国四大美女、四大美男子、四大刺客、四大悲剧;讲诗歌,讲李白、杜甫、白居易、苏东坡、李清照、陆游;讲写作,教你们唱歌,唱《一个真实的故事》,唱王维的《山居秋暝》,唱王冕的《墨梅》,唱李清照的《一剪梅》、《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教你们唱的大多都是些诗词。我还带着你们上山爬树,下河摸鱼,带着住校生去寺庙看跳舞,这些都是最珍贵的回忆。”

后排的学生有点着急要出去,东张西望,希想要我赶快讲完,然后放假了。我指了后排的几个学生说:“你们越急,我越讲得慢,反正我有时间跟你们耗着。”

他们听我说完,顿时老实了许多。

我接着对他们说:“也许这是我给你们讲的最后一课了,我也把这节课当做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节课来上,尽管我承诺的是在这里支教一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学期我还会继续给你们上课。但寒假的时间那么长,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或许我们这次就真的最后一面了,你们知道,我是外省的,以后再想见你们一趟,实在很难了。还记得之前我教你们送别王老师的时候我说的吗?要学会好好告别,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我就是因为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所以耽误大家的时间,把大家再叫到教室里来,就是为了和你们好好地告个别。因为我生命中的很多人,我见他们最后一面的时候都总是匆匆而去,没有好好的告别,到最后回想起来,当时真应该抱抱他,好好说一句再见,但已经没有机会了。你们王老师他爸爸在工地上去世之前,他也以为会有很多次再见的机会,以后找了个好工作,挣了钱再好好孝敬他们,但突然噩耗传来,他后面回想起来,最后一面竟然是半年以前,那时候他们还因为一件小事争吵。我举这个例子,希望你们明白,意外和明天,我们谁都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学生们都说:“老师,放心吧,你下个学期肯定还会回来的,我们等你回来,你不回来,我们就去贵州抓你一回来。”

门外有几个学生家长在等着接孩子了,我简短地总结了一下,又对他们说:“很高兴认识你们,我下学期不出意外,一定还来教你们,我们明年不见不散,下课。”

学生们听我说完下课,争先恐后地跑出教室,只有几个平时很文静的女生最后离开的时候对我说:“老师,祝你寒假快乐,明年见。”

我抬头看了看她们,内心暖暖的,笑着对她们说:“明年见。”

他们都走了,我都独自在教室里坐了一会儿,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悲伤。我没有多想,关了教室回到住处去整理东西,也准备要回家过年了。

回家之前,我去寺庙跟大佛爷告别,大佛爷给我装了两包茶叶,我问他:“怎么是散装的,不是一饼一饼的吗?”

大佛爷看着我说:“那一饼一饼的都是散装的茶叶拿去压成饼的,散装的茶叶泡着喝着喝不是更方便嘛?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理,就接过茶叶,说了声谢谢,把茶叶拿着回家过年去了。

我原以为我肯定还能再回到勐根教书,因此我的行李都没带,屋子也没怎么收拾,只带了几件衣服就回去了。

我期待着过完年和我的学些们再见面,没想到意外真的来临了。还没过年,疫情就来了,接着就封村了。村子一封就是几个月,全国都封了,根本出不去。等到四月份,疫情缓和了很多,我接到勐根小学开学的通知,订了机票准备去上课,在这之前赵校长曾打电话问我这学期还去上课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去,说好了教一年,那就要说话算话。”

等到我要出发去云南的前一天,酒井乡里中学的校长打电话给我说:“张老师,实在不好意思,你这个学期就不要过来了,刚接到上级通知凡是外省回来的老师或者学生到澜沧都要自费隔离十四天,十四天不出现异常,进村里,还得由村里集中隔离七天,隔离期间也是自费,七天之后还不能立马上课,还得居家隔离十四天,这样一来,花费大是一方面,主要是你六月份就得回大学去了,也教不了几天了,过来万一一感染了,那才是大事,所以我建议你不要过来了。”

我听他说完,觉得也有道理,毕竟学校孩子多,万一感染上了,是有生命危险的。我也不想拿生命开玩笑,于是对他说:“那好,我就不过来了。”

我挂断了电话,又给赵校长打过去,跟她说中学的校长让我这学期就不过去上课了。赵校长听明白了,对我说:“这样也好,疫情当下,还是得多注意生命安全,安全为第一要。”说完她又安慰我说:“小张,等疫情结束了,有空就过来玩,我们都很感谢你为我们上了一学期的课,希望你能顺利毕业,加油。”

我胡乱应承了几句,把电话挂了,赶紧退机票,四百的机票,扣完手续费三百多,退了我九十块钱。我感到悲痛,对于我这样的穷人来说,无缘无故丢了三百元钱,真的是一件很悲痛的事。这样的悲痛,过了半天也就没那么悲痛了,但我仍然提不起劲来,我从内心里生出的无力,让我沮丧,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缓解这种沮丧的心情。

我总是会时不时想起寒假和学生最后的告别,原来那真的成了我们的最后一面,我很庆辛,没有给自己留下太多多遗憾。

但我还是会幻想,如果我还能过去教他们,等我离开的时候,学生们不舍的场面会不会比送别王安顺的时候更壮观?还有她们送给王安顺的香包,我没能收到,这是最遗憾的事,一想到香包我就不舒服。

我不知道我的不舒服是因为香包本身还是因为王安顺有而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所谓的遗憾,是因为遗憾本身,还是因为跟王安顺比较的遗憾。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已经结束了。

但还有一个半月的工资没发给我,这个我可忘不了,这个很重要,要不回来就不会结束。

我再没见过他们,但我还是时常会想起他们来,想起我曾经在那里经历的过往种种;我从内心深处感谢他们,感谢我在那段时光里里遇见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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