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劝君向南
玉湖公主说自己困于江北自然是假话，楚铮送她来到江边野外滩涂，芦苇荡里早有一只快船等候。都到这里了，玉湖公主却依然牵着楚铮的手不放，口中软语央求：“夜里风高浪急，还要请公子护我过江呢！”
楚铮只得跃上船头，待小船如梭划开江面，不禁叹道：“竟视我大赵江禁若无物，管这一段江面的水军都尉当斩！”玉湖公主吃吃笑出声：“公子都被冷落、打发去工部了，禁江军令干卿何事？”见楚铮苦笑无语，玉湖公主才认真说道：“多亏赵皇室不信任你，不然本宫和皇兄还真不敢邀你见面呢。”
船过江心，顿觉大江南岸灯火通明，俨然戒备森严。快船才近江岸，早有小艇划过来，引导至一艘高耸楼船，两人登上楼船顶层，南齐太子见到楚铮顿时抚掌大笑：“楚兄和小妹还真是有缘呐。”
楚铮也有点佩服姬仁，敢这样和他相见也算有点胆量，要不自己随手一剑让他魂归建业算了？
“殿下盛情相邀，楚某岂能不来？”
见楚铮态度一如当初出使齐国，姬仁彻底放下心来。“赵氏弃擎天之柱而不用，寡人却视楚兄为国之重宝啊！”
没营养的话听了也就算了，楚铮一脸可有可无：“殿下谬赞矣。”
玉湖公主此时已换过一身盛装而出，却向姬仁嗔道：“客已至，主人何吝佳酿？”姬仁笑吟吟一拍手，立刻有侍女持壶登楼。
酒过三巡，楚铮也好奇问道：“楚某听闻殿下乃是自告奋勇——请旨督军驻守武昌，如此一来岂非要长离陛下左右？”
这是真心关切他了，姬仁暧昧地看了玉湖一眼：“楚兄亦不是外人，岂不闻重耳在外而安？”
实在是交浅言深，楚铮无语了。姬仁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寡人守武昌，如今北军陵迫。楚兄文韬武略，乃是将将之才，还望有以教我。”说完深深一揖。
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楚铮来了兴趣：“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守之？”
姬仁自斟自饮，半晌才言：“寡人自皇叔薨逝来此督军，原武昌郡守萧某辞官而去，却遗有治军方略。寡人初至，无奈沿用而已。”
楚铮心里大为警惕，只随口说道：“既然殿下至今沿用，可谓是军中机密。惜乎楚某不得闻矣。”
“这也没什么机密可言，”姬仁苦笑解释：“萧郡守以北军势大，彼若攻来则不可固守城池。北人骑马南人操舟，何苦扬短击长？当全军退入云梦大泽，㧪守数条通江水道而已。”
楚铮思索片刻：“楚某明白了。是策也，萧郡守可用，殿下则不能！如殿下督军不战而退，建业人心惶惶，陛下必定惊疑。”
姬仁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寡人打算一旦北军过江，事有不谐，立刻全军自云梦通江水道返回建业。”
楚铮叹息：“存人失地，只恐有碍殿下名声。”
“楚兄来助我守城如何？”姬仁突然目光灼灼：“楚氏若来武昌，陛下将不吝王爵封赐、且世袭永镇！”说完有意瞟了玉湖公主一眼。“楚兄不过乃赵氏前驸马都尉而已，来日亦可为大齐驸马都尉。”
楚铮欣赏地看了姬仁一眼，能想到策反楚家还真是煞废苦心了。他故作放浪形骸，一把揽过玉湖公主：“殿下言过矣。家父早有明誓，终身必为赵臣。至于楚某，如今志不在朝堂，亦不屑征战四方。——只醉心武学，遍访美景佳人。”
姬仁勉强笑道：“楚兄真乃性情中人。”他也是放下了大半心事，当年楚名棠渡江战果显赫，威震大齐。如今楚名棠辞位在即、楚家不掺和征战，则战事未必不可为，隔以时日再议和就万事大吉。他假作沉醉，唤来侍女扶自己下楼径直离去。
这是醉得连客人都忘却了，楚铮无奈自发起身，意欲告辞。只是搁在美女腰间的手臂，伸出去容易，想收回来却大不易。玉湖公主贴着他胸膛随着站起，腻声低语：“江风湿寒，孤衾犹冷，公子胡云归去？”楚铮深有同感。可还得严正申明：“我亦倾慕佳人已久，唯恐流言蜚语。不仅有伤公主清誉，只怕赵国皇室亦会以楚家性命，迫楚某杀人证清白呐！”玉湖公主暗自心惊：“公子多虑，何来流言？”说完嗤嗤轻笑，眼波风情宛转：“春宵苦短，哪还有时间说这些扫兴语。”
补丁已经打好，楚铮也放心大胆了。
一夜江涌浪高，楼船随之激荡起伏自是彻夜未平。
从夜色中来，自然要在夜色去。楚铮精力过人，凌晨即起身穿戴齐整。公主慵懒地绻在锦被下，忽然出声说道：“妾身兄长亦自命苦，齐国当如何迎战，公子可否告我？”
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宵夜，楚铮一拍额头，假话哪里还能说出口。想想还是坐下温和说道：“南国治下各郡，犹如大江穿起一串明珠。一旦大江被阻，即珠散零落矣。除非奋军向北，否则敌我沿江共险，终是飘摇颓势。”玉湖也听懂了，不禁叹息：“如有余力向北，那还忧心什么。看来真无良策矣！”
楚铮不动声色言道：“武昌守城无益，退往建业亦非上策。南疆辽阔，本侯尝闻云梦大泽往南，自有沃野千里，物产丰饶。彼时你兄长整军穿云梦之泽一路南下，亦是不破不立之策。”
楚铮鬼鬼祟祟下楼船踏波而去，玉湖公主也是急忙起身，命船驶入太子水军营寨。
听了妹子转述，姬仁哭笑不得：“寡人劝他向南，他反劝寡人南下。”仔细想想不禁严肃起来，冠军侯说的其实有理，齐国各郡都依赖大江水道相通，江南水乡沼泽密布，陆路交通哪有大江便捷？除非接战于江北，否则江面激战一起，各郡自难相顾。所谓不破不立，这是赞成他放弃建业，在云梦以南自立王国了。如果楚家能影响赵军全据大江之后，南征止于云梦之泽，则失地存人国祚犹存。姬仁霍然醒悟，萧若水留下的方略隐隐亦是指向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