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尽心神掷出那一刀,林风玄再无法从容面对漫天箭雨,顺势飘然退入庄内。一尘大师急忙靠近赵应二人,先为赵应止血,赵敏身上的刀却不敢拔出。正好连奇、胡有林二圣卫飞窜过来,托起赵应、赵敏身体,奔回禁军营地。
那一刀让观战的郭怀心沉谷底,这几乎是最坏的结果。他早有预判,禁军出动时即令太医正率多名御医随同前来,现在就看能否妙手回春。
徐太医很快诊断完毕,疾步过来脸色难看,郭怀、连奇目光期待却不敢出言相询。徐太医长叹一声:“陛下伤势极重,天命难测。至于长公主,长公主回营之前,已是生机尽逝矣。”
猜到坏消息和听到坏消息终究是两回事。连奇、胡有林两个仅剩的叶门侍卫跪倒在地,痛苦难言,流泪不止。郭怀亦是悲痛万分,缓缓吩咐近卫营统领郭义:“传令,长公主力战魔门逆贼,已救回陛下。陛下无恙,惟长公主激战伤重,今于营中薨矣!众将士去缨、服丧,全军举哀!”
“且慢,”军帐布幔掀开,楚名棠、方令信、王晚远匆匆而入,三人都是满脸悲伤。楚名棠衣袖拭泪良久,才叹息出声:“还是以陛下名义传旨全军吧。”方令信也显得悲痛难支,声音嘶哑:“陛下失陷贼手之消息已致京城动荡,如今既然无无恙,连总管、胡公公可护送陛下即刻回宫,沿途宜大张仪仗,以安民心。”
郭义、连奇、林胡林皆受命离开了,只剩一尘大师尴尬独立,楚名棠朝他正色拱手致意:“今日多亏大师。”见一尘依然拘谨,不免多闲聊几句:“大师可认识方相?方相雅好灵山佛学,大师日后得空不妨多亲近。”方令信脸色微沉,楚名棠张口即来,他何曾喜欢过灵山佛学。蓦地心头一动,执手把臂一尘大师亲热异常:“昔日题字还蒙大师不弃,大师且至老夫帐中暂歇片刻,回头正要讨教灵山佛学。”
一尘大师也离开了,剩下四位权相重臣面对徐太医神色严峻。楚名棠声音低沉:“徐老无须再讳言,陛下伤势究竟如何?”徐太医这才低言:“肺腑碎裂,最多还有三日。”四人顿时倒抽凉气,楚名棠颔首:“既然如此,还望徐老慎密勿传。”徐太医苦笑点头。
徐太医离开了,四位重臣面面相觑。方令信最为不安,其余三人倒也明了:方家向来依附皇室,拥立之事自然关切。“名棠,这如何是好?”方令信忍不住出言试探。楚名棠奇怪地望他一眼:“何须我等费心,此事自有大长公主定夺。”方令信一拍额头,果然是关心则乱。郭怀却恨怒难平:“如今魔门贼子已被重重包围,我决意尽起大军荡平山庄,誓灭此獠!”“大将军三思!”王明远劝阻道:“我亦深恨此人,只是兵部连夜再三推演,两万禁军围杀天道高手并不容易,除非其死战不退,否则徒增将士死伤。要诛此獠,为今之计唯有按兵不动,防其远遁,只待大长公主至耳。”
郭怀依然脸色阴沉:“将在外,君命且不受。我意已决!大军血战能诛此獠最好,不然逼其远遁亦可。今乃非常之时,实不宜大长公主出手,倘有不测,大赵危矣!”
楚名棠欣然点头:“大将军老成谋国,本相赞同禁军出战。”方令信更是连连点头:“非大将军,我等皆误矣。不过老夫以为出战之机宜在两个时辰之后。”郭怀不解,方令信倒是一脸坦然:“枢密重臣俱在此矣,贼人凶残不可不防。大将军自可整军备战,老夫三人则宜返皇城拒守。”此话说得冠冕堂皇亦极为有理,一众皆默。
两个时辰后已是午后,郭怀严格遵循了约定时间,这才于中军帐前擂鼓聚将。鼓点沉重急切,声传十里。晴雪山庄内星光舞正在假寐,顿时被鼓声惊醒,林风玄盘腿而坐,亦是双眼陡睁、一脸凝重。“师兄,此乃聚将鼓声,禁军要攻至少还有小半时辰。”跟着赵应混久了,星光舞也算熟知军政。“无关禁军,赵茗已至百里开外。”星光舞震惊难解,林风玄只得快速解释:“身入天道境界,相互之间自有感应。你须马上离开,我助赵应建此山庄时,早已暗掘密道。”稍停又言:“此战,我如果赢不了赵茗,届时自能离去,再多军阵重围也留不下我。”送走星光舞,林风玄飘然跃上温泉堂屋顶,顿时引来禁军万人注目。
赵茗身背羿王弓,一路疾驰,自咸阳抵京,她都鲜有歇息。无须枢密院传送消息,一近上京她就锁定了林风玄位置气息。但是到了晴雪山庄赵茗还是大吃一惊,郭怀正指挥禁军各营保持合围、稳稳压进,两万将尉军士都头、腰缠白布,已是哀兵。赵茗怒极长啸,自军阵上空飞掠而过,直落郭怀面前。无须她开口,郭怀心下叹息:“长公主已薨!”
赵茗哀伤以极,摘下长弓霍然转身,冉冉升空飞向林风玄:“魔门逆贼,拿命来!”她全力拉开羿王弓,朝着林风玄连射三箭。这三箭和林风玄早上掷出那一刀异曲同工,而且距离更远,箭如飞鱼灵动、迅猛,直射林风玄丹田。
林风玄戒备以久,这三箭附着赵茗神识,躲是躲不开的,当即运气沉身,双掌互叠紧护丹田,待一箭穿入掌心,立刻身随箭退,以手掌血肉消磨赵茗意志,迟滞箭速带动稍偏。两箭下来,双手已是鲜血淋漓,第三箭至时,他已不敢用手封挡,否则双掌必废。只得身形飞纵连退不止,强运玄功扭转身体经脉、血肉,利箭穿腹而出,总算偏离丹田,但也带走大块腹肉。
赵茗已经飞至,弃弓挥舞短剑。短剑正是鱼肠,楚铮曾戏言,鱼肠有弑君之名,臣子藏用者皆居心叵测,是以献给她。鱼肠虽短,亦是神兵,要杀天道高手,唯有近身取敌要害,用在此时殊为适当。
林风玄全力抵挡,已是落在下风。幸好刑无舫所赐长剑亦非凡品,堪堪与鱼肠相持,他本就心怀死志,索性剑走偏锋,仗着熟悉叶门身法,虽招招落后,却招招发狠,不顾不管只求同归于尽。
赵敏难免迟疑,失了先机局面顿时一变。两人身法相似,空中回旋跃扑,甫合即分、变幻极快,杀得难分难解,两万禁军静立围观,看得目眩欲呕,比上阵杀敌都还难受。相持片刻,赵茗终下决心,她奔波千里,功力有损,并不利于久战,只能冒险以伤换得致命一击。
林风玄已生退意。人皆如此,落于下风时往往有心拼命,能旗鼓相当自然期望来日方长。他正分心打算,赵茗一剑落空却旋身稍迟,林风玄不假思索长剑化挡为刺,居然正中赵茗腰腹,顿时大喜,合身推剑力进。待长剑感应到如刺入泥潭石缝,僵硬难拔,林风玄才竦然而惊。正要撒手退却,赵茗手中短剑已催生三尺剑罡,剑芒绕颈挥过,无头尸身才缓缓仆地。
观战的两万禁军顿时齐声呐喊,欢呼震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