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外守卫森严,碧水居里又尽是齐人仆役,楚铮一回来还真有点闲得慌。他特别想侦知吴国来使的情报,已经吩咐身边护卫转告码头的张固留意,他自己整个白天也在等着陆方登门闲话。不料直到黄昏,陆方、陆寻才联袂前来。
“看到两位大人还真是喜出望外,楚某可是枯坐一天了。”
陆方含笑而立,陆寻却是兴冲冲地挤眉弄眼:“楚大人有陛下赏识,在建业哪还有枯坐时候。——在下就是特来邀请大人赴宴的。”早已应下之事,楚铮也不再客套,忙不迭叫上叶摘星登车即行。
陆寻与楚铮共车陪同,驸马都尉本来就是闲职,他很能体谅楚铮闲得心慌的情绪,加上今日随侍齐成帝出巡一天,也有点炫耀的心思。甫一上车,就忍不住开口了:“今天陛下出巡,出了一桩奇事。”
楚铮顿时来了兴趣:“何奇之有?”
陆寻洋洋自得:“愚兄今日随驾出巡,陛下居然去了石头寺。”看到楚铮一脸茫然,这才补充解释道:“建业别称石头城,那画痴和尚,哦不,画痴大师在建业化缘立寺,因在建中、寺名尚无,一城俗众都呼为石头寺。”
楚铮赞叹道:“陛下亲往,看来了尘师叔还真得了大机缘。”
“可不是吗?”陆寻也羡慕不已:“陛下颇通佛典,与画痴大师言谈甚欢,居然赐下钱粮在寺内添建一座罗汉堂,供奉四百八十尊金身罗汉。”
“然后呢?”楚铮若有所思。
“陛下来了,画痴大师自然要求赐寺名,陛下欣然为石头寺题名为‘南朝四百八十寺’!”
“陛下赐名可谓是妙不可言,”楚铮合掌微笑:“因画立寺,天成寺画双绝!——不知我那师叔反应如何?”
“大师惊服得五体投地,口中一直感喟缘起天注定。陛下还授其光䘵寺散官品级,封为‘悯生上师’!”
“看来佛门将在齐地大兴啊,”楚铮话锋一转:“今日夜宴,莫非我那师叔,悯生上师也是贵宾?”
“今晚可不成,”陆寻连连摇头:“上师清苦自律,我等凡俗之人可是酒肉欢宴。要见上师改天罢。”
正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住。三人下车之前,陆寻却翻出面具数个,言语暧昧:“今日欢宴,与会者皆有戴面具,女客之中不乏贵女,如言谈投缘,或有一夕之欢。”楚铮顿时大感刺激,叶摘星刚要出声反对,却见自家公子示意自己放心,这才忸怩戴上。
如此夜宴所在,自然在重重庭院深处。三人入内时,画堂灯火辉煌,已是一片欢声笑语,陆寻马上精神陡涨,留下一句:“愚兄去去就来。”旋即消失在一众面具人里,楚铮携着叶摘星,悠闲地寻到角落一空席处坐下。
陪自家公子共坐饮酒,叶摘星有点急促不安:“公子,一定要和这些人同席为伍吗?”
楚铮只得宽慰她:“不入此间,怎么了解南齐士族心志如何?你没听说过君子如莲?入淤泥而且不染。既来之,则安之。”一番话大义凛然,听得面具后的叶摘星目光满满都是崇拜。
陆寻提着酒樽过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黄金面具的锦衣公子。“义皇子,二殿下来了。”两人在对面坐下,陆寻这才低声介绍,锦衣公子豪爽一笑:“不妨叫我二公子好了。”眼光扫过楚铮,却尽在叶摘星身上停留。
“二公子,请。”楚铮也不多话,举樽敬酒,姬义和陆寻自然不甘示弱,连干数樽以后,楚铮犹自清醒,姬、陆二人已是酒意酣畅。总算陆寻尚有自知之明,面对叶摘星闲话不断,不再留神楚铮、姬义两人低声密语。
“听闻楚公子昨日得了陛下赏赐?可喜可贺!”姬义再次举樽,瞟一眼陆寻声音更低:“陛下还真不当公子是外臣啊。”
“楚某也是感激万分,”楚铮端酒一饮而尽:“两国既然交好,楚某亦必竭诚以报陛下。”
“不错,”姬义开心不已:“若非两家交好,你我兄弟岂得今日欢聚。”蓦地话锋一转:“如今天下安宁,偏偏有人好武逞强,不免兵祸之忧。——还真是名如其人呐。”
这是说鄂亲王姬武了,楚铮也不言语,往案面倾下数滴澄黄酒液。在两人注视下,酒液如同水银流动,很快形成一个“武”字迅即消失。
姬义顿时看呆了:“神乎其技!”激动得一把拉起楚铮,扯着他走向画堂深处:“今晚欢宴,岂能无美相陪。——看见那位淡红衣裳贵女否?”
楚铮眼光穿过一群没有面具的舞女,果然有位戴着面具的红衣女子,却独坐一席自酌自饮。“如此佳人,也唯有楚兄才配得上。——楚兄且去攀谈一试。”
南齐果然荒唐堕落,楚铮苦笑不已。他眼光敏锐,红衣贵女虽有面具,一头秀发上却缀着一朵小小黄金兰花,从无兰花为钗者。贵女身份,呼之欲出。这算什么?刺杀叔父的报酬?
楚铮摇摇头:“二公子喜欢,当然得留给您。楚某来前已允诺身边侍女,今夜要陪她一夕之欢。此亦君子一诺呐!”姬义闻言大笑,楚铮拱拱手,一副急色模样转身即走。
画堂中人渐渐两两成对散去,楚铮揽着叶摘星,随着挑灯引路的侍女穿堂入室。“公子,这是欲往何处?”叶摘星的发问惹来挑灯侍女吃吃笑声。进了房间,侍女燃烛即去,房内床榻陈设精致无比,隔壁呻吟不断似有若无,叶摘星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你会不会这样的声音?”楚铮揽着她在耳边低语:“不会不行哪,公子我要趁此机会潜出做事呢。”
楚铮脱下外袍,露出一身黑色劲装,见叶摘星还在呆立,捉狭一笑往美女胸前重重一抓,叶摘星顿时呻吟出声。楚铮身形一闪,已是穿窗攀檐,荡跃远去。
建业城地形图这几日已经了然于胸,楚铮借着星光辨认街巷,一路穿行,直到看见那面“郑记蜀锦”的布幡。布幡下面是间商铺,楚铮轻敲木窗,里面立刻传来警惕的低问:“是谁?”
哪国的暗谍密探都一样,平时焦虑惊恐,见到同伴又亢奋不已。商铺老板看到楚铮手里郑虎的信物,顿时肃然:“大人有何吩咐?”
“郑虎让你整顿手下转投赵国,现在情形如何?”
“进展甚慢,”商铺老板显得为难:“卑职只能一个一个的试探再交底,还是有些人对秦国念念不忘的。按照郑大人的吩咐,都一直稳住没有清除。”
楚铮略一思索:“如果要杀死齐皇子姬信,有办法吗?”
商铺老板精神一振:“齐皇子姬信不过十四岁,才开府独居不久,护卫不甚严密。大人是要刺杀还是毒杀?”
楚铮点点头:“皆可。你且挑选那些顽固念秦之人动手,理由就说如今赵使来齐,杀皇子可以嫁祸赵使,一旦齐赵交恶,大秦才复国有望。”见商铺老板点头应下,楚铮这才微微一笑:“不过动手之人的名单资料,你却要给我几个。总要南齐破得大案,最终水落石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