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形容那时候的感受，因为五感知觉都像在那一瞬间远离……
慕昱遥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没什么。
他想过很多，想过他走以后，她要怎么生活，她会有什么样的人生，她会不会继续想着他，一辈子把他放在心上。
但他从没有想过她的生命也会这么短暂。
这时候他才知道，如果生命可以交换的话，他宁愿马上去死，换她安然无虞的活下去……
他不要她陪着他去死，那种假意伟大的爱情……
他想，是个自私的人，宁愿她看着他死，也不要自己先看着她离开，去感受那种不能言说的痛。
再见面的时候，这种心痛却又没有痛觉的感觉，并没有减轻。
反而是多添了一个念头，要她活下去。
无论如何，都要她活下去。
他不能接受她离开这个世界，绝对不能接受。
可是贺小姐说：我怀孕了。
……
和预想完全不同的结果。
慕昱遥想上天毕竟还是垂怜他的，但又还是残忍的。
但坐在烟雾之中，尽管没有去思考，但有些事还是过电一样闪过他的脑海。
她这段时间的反常，所谓的“感情倦怠期”，好像都找到了根源。
他见过她的药，叶酸。
确实是怀孕之前就该吃的，但也是孕早期不少孕妇吃的。
她很久不穿太紧身的衣服了，也不穿高跟鞋了，化妆品好像也全都换了个遍，甚至都不爱化妆了。
为什么他竟然可以半点也没有察觉？
这么多的蛛丝马迹，为什么他竟然没有发现？
而且，她还不止一次，和他谈到过他们的宝宝，她试探过，她说过她想怀孕……
那时候，她应该是在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她应该早看出他的不情愿，看出他的敷衍……
贺小姐，他的贺小姐，是多么聪明的女人。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对于新生命，对于他们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他潜藏的拒绝伤害了她。
她不信任他，并且因此而衍生出绝佳的演技，完全的隐瞒了这件事。
换做其他事，或许贺煕茵并没有完全隐瞒的能力，可是身为母亲的力量，让她在这件事上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可笑他还怀疑是她不爱他了，对他厌倦了，而没有分辨出这是来源于她身为母亲的危机感，她没有安全感……
感知回复了，但慕昱遥依然分辨不出这种复杂的感受。
有伤感，有难过，有痛苦，却又有欣喜，有期待，有愧疚……或许，还有一点点愤怒。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贺小姐。
良久，慕昱遥才起身，朝厂房走去。
转身的那一刻，他看到贺煕茵眺望着他，但随即就避开了眼神。
慕昱遥清晰的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心痛。
他的脚步加快了。
走到她身边，他开口，“茵茵……”
只叫了这两个字，他就发现他竟然声音颤抖。
贺煕茵垂着眼，不应答。
慕昱遥慢慢，在她面前半跪下来，他拉住了她的手，仰望着她，“茵茵……”
这一声，有刻意压抑情绪的平静，故而，竟显得有些哽咽。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传言？”他没有一开始就问怀孕的事，怀孕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在讨论她肚子里的小生命之前，他还有一些事要确定。
“杨云浩和孙思汶，为什么会误以为你得了绝症？”
贺煕茵猛地抬起了头，她看着慕昱遥，眼神里有令他错愕的怒火和激动，“因为我捡到了你的药，你落在书房里的药。”
她的话也令他震惊，“慕昱遥，并不是只有你才会拿着我的药去化验，我也会的。不是只有你才可以把那么重要的事瞒着枕边人，我也可以的！”
说完这段话，她浑身发抖，眼眶也湿润了。
她气得重重呼吸，心口上下起伏。
这一口气憋了太久，现如今吐露，竟然让她生出来一种他不可原谅的情绪。
慕昱遥惊愕到不知道如何回应她。
“既然你要掌控自己的人生，不让我知晓和参与，那我也有权利，慕昱遥……我贺煕茵，虽然比不得你慕家家主那样尊贵，但我也养得活自己，养得起自己的孩子，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同样也没有施舍过你。我只是全凭自己的心意做事。”
她站了起来，甩开他的手，朝厂房门口走去。
但慕昱遥随即起身，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
“茵茵，对不起，”他急促的呼吸洒在她的耳际，“对不起，是我太自私。我没有资格，但我还是忍不住对你做了这种事，明明没有能力照顾你，但还是把你抢了过去。”
贺煕茵望着一旁，努力把泪水忍下去。
“放开我。”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我也不会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就当我没有认识过你，当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父亲。”
……
“茵茵，不要说这种气话。”慕昱遥把她转了过来，“我会当真的。”
“如果你愿意，这些都可以成真。”贺煕茵望着他的双眼，“慕昱遥，是你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
她突然有些歇斯底里，头一次在他面前完完全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对我而言，明知道有一天会失去你，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这种压力和恐惧你根本无法体会。我从孙思汶那里知道药是、是那种……成分的时候，我的心情你知道吗？我是怎么到帝都找你的你知道吗？”
“不，慕昱遥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因为你瞒着我，我也只能装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一个人承受这些，这些恐惧、害怕、伤心……我……我……”
她终于哭起来，一开口就是嚎啕大哭。
慕昱遥有些惊慌失措地抱住了她。
“茵茵，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她抬手去打他，去推搡他，“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到底有什么用？”
她想骂脏话，甚至想扇他的耳光。
但她最后还是只有痛哭宣泄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