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臣带着桑瑶向深处冲去,他的速度很快,身形闪烁,好似瞬移一般,时而出现在某座丘陵上,时而踩在一座孤零零的坟头上,时而出现在某片如宝石镜湖的湖畔。
“真是奇迹…”厉臣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象,大地丛林弥漫,一片绿色盎然,天空不再是昏沉如夜,碧空万里,白云悠悠,丝毫见不到有死气存在的迹象,他感受着耳畔萦绕的鸟雀鸣叫,眼眸蕴含灵光,爆射出一道精光,定神向前望去。
片刻后,他有些匪夷所思地盯着前方,说道:“竟不是幻术?”
他把桑瑶放下,示意她睁开眼睛。
桑瑶很是诧异地打量四周,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敢相信,她甚至还蹲下身子,伸手摘了一朵小草,轻轻旋转,扭过头说道:“不是幻术……又或者说超越了幻术的真实…”
只听后边这句话,厉臣就不得不高看桑瑶一眼,幻术这一伎俩,属于是每个修士都能施展一二的不入流法术,可并不是说幻术不堪,相反,幻术极致,能够以真实更改真实,让人穷尽一生也难察觉分毫。
他沉声道:“你不要走远,这里太过诡怪,说不清危险在哪?”
桑瑶失笑道:“若真是那传说中的幻道,一旦杀意降临,你且不知自知,如何救我?”
厉臣正色道:“虽然我没有修炼过幻术,且也与这类相似的幻术打过交道……”
说到一半,厉臣好像想起某件不好的事,神色微变,元昭十年,他曾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森林中迷失方向,如果不是关键时候,身后追杀自己的人闯进森林,让他看出一丝端倪,不惜代价,捏碎了从一处仙家遗址里得到的空间转移令牌,迅速离开。
桑瑶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道:“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事?放心好了,虽然不是百分百,我还是能找到离开的办法的,况且你的师尊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留在这里,想必会出手救你离开。”
厉臣苦笑道:“看来你对天蜀剑宗还是理解太少,类似这种历练,只要没有外力干涉,包括师尊在内的宗门长老不会随便出手救弟子离开,哪怕是危机四伏的杀生坟,我想师尊也不会轻易出马,救我们离开。”
闻言,桑瑶不但没有气馁,反而笑容更盛数分,说道:“没事,我还有法子…”
“什么法子?”厉臣很是好奇。
桑瑶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至于什么法子你就不用管了,作为带你离开的代价,我要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真的是一个小小的请求。”桑瑶笑道。
厉臣一怔,旋即哭笑道:“如果你的法子管用,答应你一两件事也不是问题,不过要是超出我的范围,比如说杀某个宗门的祖师,又或者跟某个藩王死磕,我可不答应。”
桑瑶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的……请求是告诉我,导致我爷爷死亡的人究竟是谁,你说过天蜀剑宗知道他的死因。”
厉臣耸耸肩,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然后他说道:“今天该开店了…”
“……啊……嗯……也对。”桑瑶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有些迷惑厉臣说的话,紧接着,她便清醒起来,看向远方,轻笑道:“虽然说小雪时分,大雪摧城,但好歹也要开店营生,不然晚点连添置布帛的钱财都没了…”
“…风大天冷,孩子他妈别冻着了。”厉臣脸色有些古怪,开口时总觉得有些别扭,可当看到面前的桑瑶时,心中的一切疑惑都随风而逝,取而代之的柔和的爱意。
桑瑶抿抿嘴,白了他一眼,可还是听了厉臣的话,往他身后走去,同时说道:“店里的生意照顾着点,记住说话别太冲,气走了客人,那些火炭留着烧给谁?”
厉臣无奈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爱唠叨,快回去吧。”
在两人的眼中,长满野草的平原不在,就连那平滑如镜的大湖也都消失,仿佛置身在一座繁荣的城池之内,开着一家烧炭铺子,平日里上山打柴火烧外,还会去些木柴做一些家具,添补家用的同时多赚一份钱,所以一家三口说不上富贵,至少吃喝不愁。
“多说你几句还不乐意了?让你给孩子想的名字想得怎么样了?”桑瑶撇撇嘴,撂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厉臣趴在柜台上,无奈想道:“早就想好了,昨天晚上说李铁树你不喜欢,李枝山怎么样?不行……不够霸气…要不李泰山?算了,还是起个比较书卷气的名字,以后我李家的子嗣,少说也得是一个中举的秀才…”
李家?
厉臣抬起头自语道:“我姓李?可我为什么感觉我好像不姓……”
“诶哟,小李咋了?老狗趴窝似的,听说你媳妇最近生了个大白胖子,可把你高兴得,什么时候办酒席庆祝一下?”风雪中,一道年迈的郎笑声响起,然后厉臣就看到一位衣着光鲜亮丽的老人撑伞走来,进入铺子里,收起伞,望向这边,开口打趣厉臣道。
厉臣见到老人的刹那,瞬间把心中的思虑抛到九霄云外,笑了笑道:“办,肯定得好好办一场,到时候袁老可得赏脸到场,说不得抱一抱我那儿子,蹭点书生气,长大以后,还能借袁老的风光,高举状元呢。”
闻言,老人爽朗大笑,抬手指了指厉臣。
“就你说话好听,成了,到时候一定去,晚点捆扎六斤碳,我让仆人来拿。”
“好嘞,下次袁老再要,让仆人过来使唤一声便是,大雪路滑,可莫要摔着咯。”厉臣笑容满面,哟嗬了一声便离开柜台,准备送走老人之后,动手去捡碳捆扎一团。
忽然一声沙哑的尖叫喊停了他。
厉臣扭过头,却看到老人神色惊恐的望着他。
他想要问发生了什么。
然后下一刻,老人整个人爆开,鲜血瞬间染红了铺子。
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侵染了眼眸,厉臣双手微微颤抖,想要抹去粘在上面的鲜血,可无论如何用力,也抹不掉…
铺子外忽远忽近地尖叫接连响起,很快又重归平静。
待在里边的桑瑶满脸无语走出,嘟囔抱怨着道:“外面鬼嚎什么?都把我宝宝惊……老李你怎么……这是……”
她神色惊恐地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
厉臣转过身,茫然无措地喊了句“老婆”。
然后他便失去了知觉,意识模糊时,隐约听到了妻子的尖叫。
肉身一瞬失去知觉,可还是有种难以遏制的疼痛撕扯着他的身体。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
在这种极度疼痛,仿佛要将整个人掰成两瓣的情况下,他隐约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不姓李,而是姓历,是天蜀剑宗的……”
漆黑的视线恢复清明,他嘴里念叨着,却引来四周的哄堂大笑。
厉臣低下头去,瞧见了一双白嫩嫩的小手,然后他寻向笑声望去,发现是一位位稚嫩的孩童,兴许是听了他之前的话,个个捂着肚子,笑得眼泪不停往外流。
“天蜀剑宗可是仙人住的地方,你不过是一个屠夫的儿子,大白天就想做白日梦了?”
一位尖嘴猴腮的孩童嘲笑着厉臣。
厉臣莫名得感到很气愤,因为昨夜做的梦很是奇怪,他就告诉了平日里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果不其然地遭到了耻笑。就当他想起身,让几个一直开口嘲笑他的孩童住嘴时,一旁传来了好听如百灵鸟的声音。
“有什么好笑的,丁猪肉虽然做梦,也好过你们几个天天尿床的。”
众人望去,发现是一位稚嫩的少女,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们。
少女来到厉臣的身边,护着他。
其余人看到,不停喊叫着,神色嘲弄地大声喧哗起来。
“哟哟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丁猪肉的童养媳呀,长得那么凶,以后除了这个只会卖猪肉的家伙,谁敢要你谁倒霉。”
一个自认胆大的孩童站起来,大声说话,引来了阵阵鼓掌。
然后厉臣就把他打了一顿。
他是屠夫的儿子,自幼跟着父亲,得闲是还会搭把手,比起同龄人,力气大了许多,打起架来半点不怕不慌。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少女叹息道:“回去你又要给骂了。”
厉臣低下头去。
少女见状,神色更是无奈。
忽然,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厉臣个子小,矮了她一个头,但少女望过去时,却看到他坚定的神色。
“阿爹说了,人生两件事一定要做好,赚到钱和保护好自家媳妇。”
少女一怔,心头微暖,伸手推了厉臣脑袋一把,惹得后者嘟囔。
“小屁孩年纪轻轻得,懂什么保护媳妇,好了,快回去吧。”
厉臣望着少女的侧脸,无论怎么看都看不腻,想看一辈子。
忽然,他的心很慌…
总有种感觉,接下来他便要失去少女…
不是错觉。
就在厉臣笃定这一古怪想法的刹那,少女娇躯爆开,鲜血淋湿了他衣裳,他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出血?是受伤了吗?但为什么她不见了?躲猫猫吗?
他下意识握了握自己的手,前一刻还握住一只温暖的手,可为什么不见了?
厉臣想着想着,就再也不用想了。
因为他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