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站找的陶辰,则是一个平民出身的力境武者,在靖安坊主簿家中做护卫。
“靖安坊主簿……”
林砚忽然想起,他记得,之前有一个被赶出龙门馆的师兄,家里好像就是做靖安坊主簿的。
名字……
他有点记不得了,只记得姓白,腿被打断了。
按着地址,找到一间窄小的平房,敲开了陶辰家的门。
“辰儿,你回来了?”
开门的是个银发苍苍的老太太,两眼浑浊,居然是盲眼的,但发梢一丝不苟地梳着,衣服虽然破旧,却浆洗得十分整净。
“老太太,我是镇魔司的人,来找陶辰的。”
“哦,你们找辰儿,有何事啊?”
这老太太不卑不亢,林砚便将定等天才战一事简略地跟她说了一番。
“定等天才战?”老太太身子轻轻颤了颤。
“您听说过这个?”
“只是听别人提过,说辰儿天赋高,若有机会参加这天才战,或许能一飞冲天。”
老太太抓着门板的手甚是用力,将骨节都捏得发白,脸上却仍是和蔼的笑意:“小伙子,是不是参加这定等天才战,就能离开这定安城,去更高的地方去了?”
“您这么理解也没错。”
“好,好啊。”
老太太脸上露出了笑容,衰败的皱纹叠交在一起,显得如释重负。
“辰儿不在家中,还在靖安坊主簿家中上工,劳烦大人去靖安坊寻他吧,请务必劝他,一定要去参加!”
林砚怪异地看了这老太太一眼,总觉得她话中有话,也没多想,回身就出去了。
靖安坊主簿住在哪里,林砚不知道,问了几个人,方才找到地方。
是间带院落的大宅,刚靠近宅门前,便见着一个虎背熊腰、器宇轩昂的青年,背着一个木制的鞍椅,正在宅门前来回走着。
那鞍椅上,则坐着一个两腿萎缩,披头散发的狼狈男子,正邪佞癫狂大笑,手里甩着鞭子,不断挥舞:“走啊!再快点儿走!”
鞭声噼啪,时不时落在那青年背上、手臂,他却恍若未觉,一言不发地继续快步走。
林砚眉头微微一皱,他认出来了,那疯狂甩着鞭子的,便是当初被断了双腿,赶出龙门馆的白姓男子。
看到脸,他倒是记起来了,这家伙,名叫白新。
那鞍椅本该是撞在牲畜背上,用作驼人之用的,可此时却经过特别的改装,牢牢捆嵌在他身下男子背上。
焦梁面色一冷:“混账,这是把人当成畜生用么!”
林砚没有说话,他一眼看出,那器宇轩昂的男子力道不凡,明明是力境,却似神力惊人,来回奔走这么多趟,居然脸不红,气不喘。
这等实力,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很可能就是陶辰!
林砚当先走出,焦梁也跟在他身后。
“陶辰!”
陶辰听到声音顿了一顿,扭过头去,浓眉大眼,骨相英武。
背上白新见他停下,大骂一声:“停下来干什么!快走!我抽你!”
说着噼啪两鞭子就要落下,焦梁看不下去,冷哼一声,身形闪动间,便将白新的鞭子抓在手中,用力一扯,将白新整个人都直接扯下来。
陶辰脸色一沉,伸手将摔落的白新扶住,免得他摔伤。
白新则是吓了一跳,明显有些神经质:“艹!敢打我!弄死他们!陶辰!给我上,弄死他们!”
陶辰浑身僵硬了一瞬,背着鞍椅站起来,看着林砚二人,沉声问道:“二位有何贵干?”
林砚也不卖关子,直接将定等天才战一事,跟陶辰说了。
“定等天才战?”陶辰听罢,却是面无表情,冷冷回道:“不去,请回吧。”
说着,就想回身,将白新扶起来。
白新却是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废物!废物!打死他们!我叫你打死他们!今天你不打死他们,就别想治你娘的病了!”
焦梁实在听不下去了,大骂一句:“陶辰是吧?你特么在想什么呢?
“定等天才战,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说不去就不去?我们已经见过你的老母,她可是万分同意你参加,难道你要违背你老母的期盼吗?”
却没想到,陶辰一听,却是神色剧变,目中陡然充血,一把扯掉自己背上的鞍椅,面色狰狞问道:“什么!你们去找过,我的母亲了?”
焦梁被他这突然变脸弄得一窒:“找就找过了,你激动什么?”
“陶辰!你居然敢弄坏我心爱的鞍椅!你……”身后,躺在地上的白新尖声大叫!
“闭嘴!”
陶辰却是扭头暴喝一声,脸似恶鬼,仿若无穷杀机降临,直接将白新所有的声音都冻结在了喉咙里。
“你们,真的找过我的母亲了?”
转回头,陶辰脸色却是瞬息蜡白,整个人面无血色,连站都站不稳了。
林砚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陶辰见罢,脸色霎时晦暗,扭头就跑。
“陶辰,你给我滚回来!你不想给你老母治病了吗!”
焦梁眼底寒光一闪:“这畜生,我宰了你……”
却被林砚伸手一抬,将他手腕牢牢捉住:“不用你越俎代庖。走吧,跟上陶辰。”
焦梁一面震惊,林砚力道的恐怖,一面跟上林砚。
陶辰明明是力境,速度却是不满,每一步踏出身体中都有无穷爆发力一般,竟是天生神力。
二人一路尾随,很快便回到那陶辰家中。
他家中此时大门洞开,透过门洞看去,陶辰好似失去灵魂一般,跪倒在地。
而他面前,则是高高吊着的白发老太太,一条相互绑在一起的灰布黑绫,缠过她的脖颈,将之高高吊在了房梁之上。
焦梁骇然呆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砚拳头死死攥住,果然如此……
良久之后,陶辰站起身,将老母放下,轻柔为其整肃面容。
而后咚咚咚,连磕十几个响头,方才蹭的站立起来,走到林砚二人面前。
他脸上平静似海,唯有眼眶布满血丝,郑重拱手抱拳:“大人,请等我片刻。”
林砚点点头。
陶辰大跨步自二人身侧迈出。
焦梁看着陶辰背影,打了个哆嗦。
不知为何,这陶明明是力境,比他还低一个层次,可焦梁看见他,却觉得有点儿慎得慌。
不由小心问道:“大人,他去干什么?”
林砚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做他该做的事。”
不多时,陶辰便回来了,手腕衣袖上,俱都鲜血染红,煞是刺眼。
焦梁瞬间明白,他刚才,是去杀人了!
他走进屋内,将老母抱起,再次来至林砚身前:“大人,我要先处理我老母的丧事。”
林砚点点头:“明日正午,来龙虎坊龙门馆。”
“多谢。”
说罢,林砚二人便联袂离开了。
下一站,自然是于记酒楼。
半路上,焦梁不由一叹:“这陶辰,也是个孝子,倒是可怜了。”
林砚沉默一瞬,忽然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不对吗?”
林砚面无表情道:“陶辰进家门后,没有第一时间将他老母放下,还等了一段时间……”
焦梁一愣,继而悚然一惊,好似背上爬上一条滑腻的毒蛇,寒气直逼骨髓。
“可是,可是他当时痛苦愤怒的神态变化,并不像是假的。”
“确实不是假的。”
“那岂不是矛盾了吗?”
林砚淡淡道:“矛盾吗?”
焦梁浑身都僵了一僵,爱母之深,和恨母之深,二者同时存在,矛盾吗?
人性是复杂的……
焦梁手脚一阵冰凉。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兴许,是我们想得太多了,他就是被打击得,思维空白了。”
林砚点点头:“嗯,也许就是我们想多了。”
他没有继续多说,老太太目盲,动作肯定不便,将布绳绑在一起需要时间,将绳索套在房梁也需要时间,最关键的是,他来到房门口时,还能听见老太太鼻腔之中,极微弱的气流之声……
但他当时没有阻止,没有理由,更没有这个权利,破坏老太太的选择。
这并非陶辰的错,至少不全是。
只能说,该死的是白新、是欺压者,还有这个世道。
“好,于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