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场部办公室有一张办公桌属于李满全,每次回场部,他都要在自己办公桌后坐一坐。办公桌长时间不用,已落满了灰尘,每次坐前他都要擦拭一遍,泡杯茶,点支烟,这就是他的工作了。
场长偶尔带他回到场里,场长要处理事情,没有场长指示,他便处于无事可干的状态。自从他当上了场长秘书,全场的人对他的态度有了180度的变化。见到他的人,不论熟悉与否,都会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别人称呼他不是秘书,而是李主任。熟络一些的,主动递支烟过来,并帮他点燃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几句。他就哼哼呀呀地应着。在众人眼里都知道他的重要性,自信心便一点点地找了回来。
他回到场里,偶尔也能见到马香香,马香香有许多工作要向场长汇报,场长那要见的人排成队,便让马香香冲他汇报。马香香虽不情愿,还是去找他,站在场办门口冲他说:李秘书,场长让我向你汇报一些事情,到我办公室去谈吧。
他翘着腿在桌子上,手里夹着烟,烟雾让他眯起眼睛,他看眼马香香,身子没动道:就在这吧。说完坐正身子,从抽屉里拿出个日记本,放在面前吹了吹,又找到支笔,盯着马香香说:说吧。
马香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翻出日记本,一五一十地说着,并强调:这一点你一定要向场长汇报,等他决定呢。
李满全头也不抬,笔戳在日记本上一角。马香香说完了,他也合上日记本,抬起头:完了?
完了。马香香转身走去。他看着马香香落魄的背影,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知道,他和马香香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让他心情舒畅。
在回城的路上,他简明扼要地向场长转述了马香香的汇报。场长一二三地做了些指示,并让他给马香香回电话。
杨场长自从认识了崔秘书,便冷落了马香香,之前,他一直有求于马香香,希望借助马香香的关系认识她的公公,省政府的秘书长。马香香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就是一次也没见到。马香香的爱人,厅里那个副科长他倒是见过两次,在杨场长的印象中,那就是靠父亲关系进到厅里的一个小白脸。当时碍于要搭上省政府秘书长的关系,杨场长一直等待。可几年过去了,这条关系仍没搭上。一直传说马香香的公公要升任副省长,也一直没动静。前一阵子,政府人事变动,秘书长不仅没升上来,还被宣布退居二线了。二线意味着离退休已经一步之遥了。
马香香便遭到了杨场长的冷落。随着公公退居二线,马香香也变了,以前在林场,她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她有背景,场长重视她。从科员到副科,再到场办主任,只用了几年的时间。有许多场部的人,混到退休也只是个副主任科员。
场长交待后,李满全便和马香香通电话,交待工作,一二三四的,每次说完,他都会追问一句:记清楚了?马香香又在电话那端重复了一遍。他应了声,便放下电话。仿佛在这个过程中,他变成了马香香的领导。
自从公公退居二线以来,马香香在场里受到冷落。她平时工作也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有时去场里,李满全看到马香香这样,心里竟有些不忍。他想起若干年前的马香香,扎着两只马尾辫,一件格子衣服,同学中她谁也不理,清高。他从小到大,可能就是马香香的清高劲,还有她的与众不同,让他喜欢上了她。其实一直到现在,他的内心仍没有完全忘记她,当初选择江歌,放弃马香香,江歌是另外一种风景。他并没有因为选择江歌而后悔,没有江歌就没有他今天,这一点他深信无疑。但并没有因为江歌他放弃过对马香香的怀恋。刚到场里,马香香和他过不去,他知道她在记恨他。但现在情况变了,他又有些开始同情她了。
有几次回到场里,他想和她聊聊,他走到她办公室门前,想敲下门进去,他又忍住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每次见到她,他的目光都要追随着她的身影,他依稀地又看到了当年的马香香。其实回归本色的马香香并没有那么招人烦。
有几次等场长在厅里开会,他来到路旁的公共电话亭,拨通了她办公室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喂着,他不出声,听着她的声音。她喂了几声,便把电话放下了。他长吁了口气。他想象着她在电话那端的样子。
还有几次,她呼他,留的电话号码是陌生的,他把电话打过去,她在电话那端说:李主任,我孩子生病发烧了,请两天假,你和场长说一声。我工作都安排好了。他想问候几句,电话那端已放下电话了。
再见到她时,她的脸色有些憔悴,心里就想到了她孩子的病。
马香香的孩子要比他的孩子早一年出生。他想到了她的孩子会是什么样,也想到她爱人又是什么样,莫名的他开始对她有了诸多的好奇。
有时李满全惊奇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仍没放下马香香?思来想去,他也没想明白,也许马香香在他心里就是个结。他不知何时才能打开这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