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尴尬难为的陪着笑,“五爷,爷让小的送过来,可没吩咐五爷要是不要,再带回去,要不五爷先收着,要真不想要,明天五爷带到府里退给爷就是了。”
南宁话没说完,更不等李小幺答话,恭敬的逼着双手,脚下利落的一边往后退一边告辞:“五爷,小的就先回去了。”
“哎!你回来!”李小幺跳起来叫道。
南宁哪里肯回来,越叫跑的越快,一溜烟就跑的没影子了。
李小幺追了两步,叉着腰气恼了片刻,垂下手叹了口气,看着两个嬷嬷客气道:“两位嬷嬷别介意,我是个没规矩的,也不打算学什么规矩,往后我也用不着规矩,明天我就送两位回去。”
“回姑娘话,奴婢来前,王爷吩咐过,若姑娘不肯收容,那就是奴婢们没用,让奴婢们寻个地方自裁,不必回王府丢人现眼。”
站在右边的嬷嬷动作优美异常的行了个福礼,话虽不好听,声音听起来却极其舒服,和缓有度,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送到李小幺耳朵里,看来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章法严明训练出来的。
李小幺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定定的盯着两个嬷嬷看了半晌,挥了挥手吩咐道:“既然这样,你们就留下吧,我不要你们教规矩!你们找紫藤去,跟她商量商量,随便找点什么差使做吧。”
两个嬷嬷曲膝谢过,再曲膝告退,转身出去,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优美而流畅,看着就舒心。
李小幺一直看到两人出门转了弯,才又叹了口气,算了,留就留吧,虱子多不痒,债多不愁,她都收了十几个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两个,不犯着为了这么点小事和苏子诚较劲。
那位二爷,位高权重脾气大,对付他,以柔克刚方为上策。
将近月中,长远风尘仆仆的从池州赶回到开平府。
苏子诚急忙传他进去,关了门仔细问了半天。
长远也没能查出什么来,李家村遭了灭顶之灾,确实就逃出了李家兄妹五个,他一直打听到李家兄妹的外家,有几个人说是见过当年过来走亲戚的李小幺,都叫她幺妹,都只记得她笑起来特别好看,谁见了都喜欢,说是不大爱说话,问什么就是羞涩的笑,也不大肯出门,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小时候一逗就躲到母亲身后,怎么叫都不肯理你了。
别的,无外乎魏水生的来历,李二槐的来历,李家的良善,林林总总,没一件有用的。
打发出去长远,苏子诚一个人呆了半晌,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李小幺的提议经过水家极其慎重的对待,又经过苏子义和苏子诚的首肯,总算定了下来,同意水桐出任这慈幼局管事。
果然如李小幺所说,水莲只说了一句’做善事以赎罪’,水桐立刻就点头答应了,头一天过去慈幼局,就一直忙到天色黑透才回去。
水莲遣人给李小幺递信说了水桐在慈幼局近况,听说张大姐到了开平府,隔天就打发人送了张帖子过来,要请李小幺和张大姐过府赏雪。
隔天,李小幺告了假,准备陪张大姐过去消闲一天。
海棠和青橙带着李小幺头天挑出来的衣服首饰,一大早过去范宅,给张大姐绾了头发,插上天青石簪子,穿了件松花绿紧身短袄,一条柏绿翠纹裙,举着铜镜正让张大姐自己看。
月亭打扮的整整齐齐掀帘进来,范大娘子眉头微蹙,正要说话,月亭看着张大姐笑着夸赞道:“张姐姐穿这松花绿真是好看!大姐你看,我穿这一身好不好看?”
“好看,你也要出门?”范大娘子强笑着问道,月亭亲热的挽着张大姐,“我好长时候没见莲姐姐,怪想她的,还有阿明,正好跟张姐姐过去看看莲姐、桐姐还有阿明!”
张大姐转头看着月亭问道:“水家姑娘下帖子请你了?”
“都是常来常往的,还用下什么帖子?我陪张姐姐去。”月亭笑着嗔怪道。
张大姐从月亭手里挣脱出来,不客气的训斥道:“哪有不请自去的?水家什么门第?跟咱们有什么熟不熟的?就是熟,也得讲个礼数!再说了,人家认识咱们是谁?请咱们那是看着五爷的面子,哪有请一个带一个,一扯一窝的?就是俺们村里请人,也不带这样的!”
月亭面皮紫涨,嘴唇颤抖着转头看向范大娘子,带着哭腔求援道:“姐!”
范大娘子也被张大姐的话说的满脸通红,张着嘴正要说话。
张大姐看着她,不客气的说道:“听说上回水家请你和月娥,你就一声不响的把她带上了,你也真是!这得让五爷为难成啥样?五爷忙里忙外不容易,你看看你,哭啥?!”
张大姐最后一声大吼是奔着越抽泣越响,简直要放声大哭的月亭去的。
月亭吓得连打了几个寒噤,最后一声抽泣只抽了一半,就给吓了回去。
张大姐瞪着她’哼’了一声,转头看着范大娘子继续说道:“你也别怪俺说话直,你也知道,俺就是这么个直脾气!好了,俺走了。”
张大姐说着,也不理会缩在一旁,不敢说话也不敢再哭闹的月亭,揪着裙子走了两步,忙放下裙子,赶紧再拍两下,挺起胸膛,照着教引嬷嬷的教导,迈着文文雅雅的步子往外走。
青橙急忙抖开怀里抱着的墨绿闪缎灰鼠里斗篷,殷勤的给她披上,和海棠一起,紧跟在张大姐后头出了门。
月亭眼看着张大姐走远了,委屈的撇着嘴,就要放声大哭。
范大娘子自己正烦躁无比,不耐烦的挥着手:“回去哭去!你也好好想想!张大姐这话也没说错!”
月亭委屈的扁着嘴,却不敢冲范大娘子发脾气,跺了跺脚,转身奔出去,寻母亲哭诉去了。
十一月里连下了几场雪,开平府到处堆着高胖的雪堆,苏子诚传了宁王妃的话,要请吕丰和李小幺过府赏雪。
吕丰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可苏子诚传的是宁五妃的邀请,吕丰不着调归不着调,从来不错大礼,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规规矩矩的穿戴整齐,转到柳树胡同接了李小幺,一起到了宁王府。
小厮引了苏子诚和吕丰往园子里赏景。
李小幺却被两个小丫头带着往宁王妃居住的正院过去。
宁王妃居住的正院在正中偏东一点,粉墙青瓦,掩映在枯树从中,有一种洗净铅华的干净美丽。
李小幺跟在小丫头身后,沿着抄手游廊,经过道放着巨大玉石屏风的穿堂,又穿过两道垂花门,才进了王妃居住的正院。
几个穿戴精致的大丫头急步迎出来,笑语嫣然的见了礼,前后簇拥着李小幺进了正屋,两个丫头上前,殷勤的侍候着李小幺去了斗篷。
宁王妃迎到东厢门口,李小幺想要曲膝,低头看到自己一身男装,忙笑着改了长揖到底。
宁王妃笑起来,伸手拉过李小幺,声音温和,“不用讲究那些,进来吧,外头冷。”
李小幺柔顺的任由宁王妃牵着手,跟着她进了东厢,上炕坐了。
丫头们流水般上了茶,上了点心,宁王妃看着摆好了茶水点心,吩咐众丫头:“下去吧,让我们安安静静的说会儿话。”
满屋侍立的大小丫头悄声退下,宁王妃仔细打量着李小幺,笑着夸奖道:“小幺越来越水灵了。”
李小幺忙羞涩的笑着,心里却浮上一股浓浓的警惕,这么夸奖她,这意思可就多了。
宁王妃被李小幺羞涩干净的笑容笑得神情更加柔和,一边让着李小幺吃点心喝茶,一边闲闲的和她聊着家长里短,两人说了大半天,王妃看着李小幺,笑着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李小幺笑道,
“过了年就十八了,也不小了,亲事定了没有?”
“没!”李小幺羞涩的垂下了头,心里划过丝明了,她来做伐了?给谁?还能有谁,还有谁能劳动她!不管是谁,不能让她说出来!
“你这样的姑娘,我真想不出谁能配得上,也就……”
“王妃过奖了,这是王妃爱重我,”李小幺一脸感激,截过宁王妃的话,“王妃也知道,我是几个哥哥用命护着,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逃难路上受了重伤,十几天晕迷不醒,几个哥哥背着我四处求医,哥哥们自己一两天没有东西吃,却没让我饿着一星半点过。
后来我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活过来,腿又僵直不能动,为了治我这腿,四个哥哥又背着我,从池州日夜兼程走到太平府求医问药。小幺能活到今天,是哥哥们拿命换来的。”
李小幺说的几乎要潸然泪下,宁王妃听的又是难过感动又是莫名其妙。
李小幺用帕子按回眼角的泪,抬头看着被她说的眼睛红红的宁王妃,强笑道:“那时候我就立誓要好好报答哥哥,要帮哥哥们都成了家,都立了业,再说我的事,如今大哥定好了亲,只等明年腊月过后,范家姐姐除了服,就好成亲了,三哥也定好了亲,定了明年三月里成亲,再帮二哥和四哥说门好亲,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