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六让人剥了邓五的衣裳,绑到树上,说:“此人绝不能活,凭他带这十个少年糟蹋妇人,也该杀!”邓五的门牙被楚金蚨踢掉一颗,上嘴唇已经肿了起来,嘴里“呜里哇拉”地说不清。郑六说:“你这种人渣,兵荒马乱之时,专拣手无寸铁的妇人下手,你不该死么?”
“我不下手,别人就不下手?侯景大军所到之处,妇女无一幸免!”邓五连连吐掉嘴里的血沫子,吼道:“带兵打仗,胜者王侯败者贼,手下弟兄不给你卖命,凭你一个人的能耐,你灭得了谁?”
郑六向萧大春施礼,说:“将军下令,办了他吧,莫让他这张嘴再污……”话未说完,就听得郑六头顶上“呜”地一声,一柄箭矢钉在了邓五脑袋上方三尺处,吓得邓六脸色苍白,再也不敢胡说八道。卢参军踩着邓五的肩,取下钉入树干的那一柄箭矢,萧大春伏身接过,拿在手中细细端量,眼神却是极其淡定,道:“这是东武库十七营所造,发箭之人也许是自己人。”
“哼,将军难道不知,东武库所辖十七营、十八营、十九营已投诚了侯丞相?”邓五的话,令萧大春脸色大变:“你如何知道这些?”邓五说:“正因为侯丞相拿下了东武库,临贺大王才得以登基,这里边的道道儿,正是罗平侯萧正立做了东武库的内应,将军难道不知萧正立、萧正德、萧正表、萧正则这兄弟几个,早就成了侯丞相的人?”
萧大春的脸先是苍白,这一刻却是通红,嘴唇抖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向卢参军挥挥手,说:“杀!你杀了他!”郑六挺身上前,道:“将军理应亲身动手,为天家助害!”
卢参军后退半步,也轻声劝道:“这位老丈言之有理,将军也该开杀戒了。”
萧大春闭目,无语,让人琢磨不透。
宁远将军,理应是圣上所封,难道,这不是笑柄?
楚金蚨的心情就有些轻松了。或者说,心中暗暗涌动幸灾乐祸的那种耻笑与嘲笑,世上仅我一个不敢杀人么?堂堂的宁远将军,不也一样?
“杀了我,将军就能灭了侯丞相的人心所向么?”邓五简直是在吼了:“将军明鉴,眼只有借了侯丞相的势,才能稳住京师内外的时局哇。”
卢参军俯首低声道:“他一个底层之人,哪里懂得什么时局?赶紧动手吧,可能他们一伙的人就在咱们外围!”
“萧将军!萧大春将军!你就听不进我一个字么?”邓五怒目圆睁、吼哑了嗓子的样子吓了众人一跳。萧大春的右手中提着一把钢刀,刀头却是抬不起来,楚金蚨看见他的腿在战袍下面暗暗地抖,这就是太子之子,皇亲钦封的宁远将军。
“你们知道,召集建康城中,有多少人对守城之策心怀抵触么?侯丞相攻下台城指日可持,今日跟定侯丞相,后半辈子就是享不尽的泼天富贵……”邓五说得正起劲之时,一把短刀插进了他的口中,楚金蚨松开刀柄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沾在了楚金蚨的手上。郑六忙在萧大春的面前跪下,道:“不杀此人,军心难稳,望将军体谅这番苦心。”
楚金蚨的心慌难耐,却又觉得杀人不过如此,邓五尚未死,眼中淌出了泪,有话说不出,尿湿了裤子。邱小虬说:“可见也不是个有种之人。”
卢参军伸手搀起郑六,说:“眼下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我等还须麻利些。”萧大春伸手推开卢参军,抬手一刀,直中邓六的前胸,又一刀,横扫咽喉,再一刀,深刺入腹中,邓五的十个小弟兄就齐齐地跪了,高声请求“将军饶命”。
萧大春看也不看,挥刀就砍,却被卢参军拦住:“倒不如留了这些人的性命。”郑六笑了,说:“参军难道不知慈不掌兵之理?临阵脱逃,叛军投敌,如妇人失节,终究不可饶恕,何况这些投奔了侯景之人?”
萧大春眼中含泪,道:“他们十几岁的年纪,涉事未深,受人蛊惑,又无大恶,如何忍心?”
众少年一听,呜呜呀呀哀声一片,尽在求饶,郑六说:“我倒有个主意,听刚才那弩箭射到树上,弩手离这里并不远,且不止一人,你们中谁有本事灭了那弩手,谁就能活命。”众少年听了,立即安静下来,相互看看,顿时没了精神。
楚金蚨一眼看见被自己打倒的大个子,如今垂头丧气地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心事重重,顺手从邓五口中拔出了自己的短刀,上前在大个子肩上擦干净了血迹,问:“你不是忠心耿耿么?可有活命的门路儿?”
大个子看看梦金蚨,又看看郑六,道:“我虽不敢说能灭了那边的弩机手,但我知道离这四里地,一个叫南卜头的地方,庄子里还有粮食,你们若无军粮,那庄里足够你们吃半年。”
萧大春闻听此言,顿时来了兴趣:“你这里哪里打探的消息?”
“那是我以前的主家,”大个子说:“今日午前,我等众人刚在那里饱吃了一顿,主家五十多口不知去向,护园的家奴们都跑了,看家的两个老奴让邓大哥给杀了,几个做饭的媳妇子吓得投到井里淹死了,那庄子里没活人了。不过,地窖里的粮食还在。”
“南卜头那地方我知道,我倒是也知道路。”卢参军问道:“邓五杀那两个老奴之时,你怎么看?”
“与我们邓大哥对抗,还不该杀么?”大个子刚说完,卢参军的刀就捅进了他的前胸,郑六说:“这种恶奴,骨子里天生的恶,该杀!”
萧大春觉得可惜,说:“让他多活片刻,也许还能交待更多内幕。”
卢参军赶紧跪地请罪:“恶奴所言,实在令人难忍。眼下时局大乱,正是如此小人从中推波助澜。”
“侯景渡江以来,我也正是不解这些人,如何对朝廷毫无感恩之心?背后捅刀,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正是这些恶人。”萧大春这番话,似是点醒了楚金蚨,世道已如此,要想活命,首先得避免站错队……
“那边!那边!”跪在雪地中的一个小个子突然尖叫:“有人!有人来了!”
果然,有两匹马由远而近,铜铃声越来越清脆,萧大春低声道:“各自隐藏!”众人就片树后躲,被反绑了双手的少年们仍跪在雪地里,郑六把一副弓箭递给邱小虬,说:“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