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金蚨听得如醉如痴,说郑六有胆有识都是谦虚,说他老谋深算也不过分,我何日能修行到他这番境界?
萧大春一挥手,几个黑衣人就给郑六松了绑,郑六甩了甩两手,却问:“将军,可有点吃食,让老朽先填填肚子?老半天粒米未沾牙,滴水未进,这把年纪难以支撑啦!”萧大春面露苦笑:“我也是吃了上顿,不知何时能吃另一顿,要想吃饭,也只能去西州城了。”
郑六还算仗义,左右看看楚金蚨和邱小虬,忙对萧大春作揖道:“此兄弟二人,一身正气,疾恶如仇,赤胆忠心,有勇有谋,愿将军把他们留在身边效力,老朽三番五次入伍在军中厮混几十年,看人的眼力还是有些。”
萧大春点头,就有人过来立即松绑,邱小虬赶紧跪倒,道:“杀侯琮,就包在我身上,今日只要能见到他,必定能杀了他。”
楚金蚨听了,也赶紧跪拜,说:“我们兄弟愿为将军效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萧大春正要开口,就听得身边有人大喊:“有伏兵!”唬得萧大春赶紧蹲下,四个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楚金蚨突然觉得阵势过于假装,这般护驾,如何防得住弩箭?
众人都原地蹲下,头顶上方乱箭飞来,“笃笃笃”“笃笃笃”地射中树干。一支箭在树干上钉得不深,落到了地面上的雪中,郑六匍匐过去,拣起,细看,说:“弓箭,并非弩箭。”萧大春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看看左右之人,却没个主意。邱小虬说:“被这弓箭射中也会死人,要命的是他们在暗处,被他们瞄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楚金蚨半跪着远望来箭方向,看见有人影在动,忙悄声说道:“他们未必能看到我们,不过是循声盲发。”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萧大春急躁起来:“我等势单力孤,如何应敌?”
“先搞清楚他们是谁,万一自己人呢?”郑六说完,不再卧在雪中,而是侧翻滚到一棵大树后边,高声喊道:“对面的军爷,莫再射箭,我一家子逃难之人,男女老幼十几口,给个活口吧!我一家子要活着回广陵,庄子上一千多亩水田都孝敬军爷受用。”
话音刚落,一支箭就飞过来,死死地钉在了郑六隐身的树干上方离地面四尺处,楚金蚨看一眼那箭,说:“铸铁箭,他们手中有弩机,咱们需小心了。”
众人四散开,各自找大树隐藏,郑六说:“他们没骑马,个个都是步行,抄家伙跟他们硬干吧!”
郑六此时的平和、理性、沉稳,令萧大春另眼相看:“老丈言之有理,他们若再放箭,咱们坚决反击。”
那边有人喊话:“放下刀枪,举起双手。”
郑六忙回话:“军爷明鉴,我一家子逃难之人,老的病,小的弱,妇人们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手中哪里有刀枪?”
“笃”地一支弩箭射过来,扎入树身深有寸许,楚金蚨看了一眼,说:“这箭矢,钢首铜身,铸造精良,若射中人,或射中马,都一支毙命,当不在话下。”
郑六使了个眼色,邱小虬忙喊道:“我等众人,从镇元寺出来,一路追随侯琮将军,奈何雪天难行,又遇了伏兵,被伤了几个弟兄。”
萧大春点头,悄声道:“你们真是心有灵犀,彼此知音。此言正合我意,对方若不是侯琮的人,我就赶紧亮明身份,非敌即友嘛。”
对方却道:“我等正是逢命前来接应侯将军。”
郑六晃了晃脑袋,问:“尔等逢了谁的命令?”
“侯丞相!我手上有侯丞相密令。”
“只要他这么说,管他真假,我们只能灭了他!”萧大春说完,伸手拿过了随从手中的弩机,却被郑六抬手摁住:“莫急着动手,再问问消息。”邱小虬喊道:“侯将军在前头带路,说好去西州城,若不是我们遇了伏兵,这个时辰我等理应在西州城喝上一碗热汤饼了。”
听邱小虬说到热汤饼,楚金蚨觉得腹中更饿。天寒地冻,衣衫单薄,我们这些人打个什么劲?谁人上心我们的死活?
对面又喊道:“侯琮将军迟迟未到西州城,但侯丞相密令他另有重任,只是苦了我们,你叫我到哪里去找他?”
“只要见到侯琮,直接干掉!”萧大春小声说到:“若能跟这些人一起找寻侯琮,倒也省了我们的麻烦。”
邱小虬数了数,对方十一人,三人持刀,一人持枪,后面几个端了弩机,背了弓箭。郑六仍躲在树后面,却是变换了口气:“眼瞅着天将黄昏,军爷可熟悉这一带的地理形势?若在天黑以后仍走不出这雪窝子,岂不是要冻死在这里?”
“小爷我本是平乐侯萧正义将军的部下,侯丞相渡江之前,我在东府城听令,如今归了侯丞相统一调遣,正因我对建康城内外地势了如指掌,昼夜行军,从不失路,才被丞相格外高看一眼……”
对面之人越说越得意,萧大春已被气得咬牙切齿:“国势颓败,坏就坏在这些毫无廉耻之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萧正义是内鬼,这些部下明目张胆地认贼作父。”
郑六悄声道:“将军莫动胆火,看我老汉如何收拾这畜生。”
楚金蚨渐渐看清,与郑六对话之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短粗眉,小圆眼,双眼皮,肉乎乎的鼻头,说不上多面善,却也不凶恶。郑六不再躲在树后,他起身,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手无寸铁,边走边说道:“我是广陵来的,和我一起的六十个人,原来是追随了侯将军为丞相效力,我叫郑六。”
“小爷我叫邓五,大号叫邓泽润,要不是遇到侯丞相,我这种兵户子弟猴年马月才能熬上一官半职?看看我今日,你们就该知道跟定了侯丞相,人生才有转机,个人才有前程。谁说乱世就不好?依我看,乱世难得!眼下这京城内外,高官显贵们的劫难,我等低贱之人的跳板。踩准了,人生从此起跳,猴儿上树一样往上蹿!”说完,得意地大笑起来。
“小爷说的极是,你看我,今年六十多了,多少回参军入伍,大大小小的阵仗也经历了不少,说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可我一直都是个大头兵。好在,活到了如今的岁数,也算是有福之人。”郑六一边说一边往邓五跟前走,又说:“我还带了几个小弟兄,他们从小都是家生子奴才,挨打挨骂惯了,冷不丁地无人约束,反倒是不适应,见了生人也不敢上前答话,唉唉呀,若有缘分,今后都跟在军爷你的身边混碗饭吃啦!”
邓五闻听此言,难掩心中的得意:“你真懂我的心思!”郑六一愣,故作满脸疑惑。邓五点头笑道:“侯丞相最器重振臂一呼,应者如云的好汉,你从他帐中一人走出去,带回的却是几十、几百甚至成千上万的队伍。”